大酺·荷塘小隐  

译文
紧靠峭立的石壁，把船帆缓缓收起，只因四处漫游，经常延误归期，丛林池沼已近岁尾，绿叶红花便失去生机。附近，既可披蓑打渔，砍柴时又可戴上斗笠，买一块芳邻的土地，把房屋翻盖修葺，新建的宅院，可与浣花溪相互比拟。开垦荒地，栽桃树李，有树荫可以供人休憩，清溪，蓝天一样澄澈见底，萍藻，在如镜的水面色彩凄迷，这与神话中的天台山极为近似，可以同刘晨、阮肇分割一席之地。虽然在浩瀚的烟波之上，无法耕出肥沃的颗粒，多么像在蓝田山播种，烟霭中生成无数碧玉。或许感情已全部付出，在新结的莲心上紧紧维系，有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获得“池塘生春草”这样的名句，或者在断桥附近，同林和靖不期而遇。
整个人生，都在江海之上客居，心里有美好追求，胸中有逸怀浩气，面对萧瑟的秋风，编织锦绣般的丽辞绮语。任你时光如箭，很快便是岁尾年底，萧条了陶潜采菊的东篱，暗淡了篱边的秋菊，荒芜了林和靖的墓地，凋损了梅园里的春意，因为这一切都抵不过，品尝华山玉井甘醴的欣喜。所以才忍心抛弃，绿叶红花的芳香四溢。集楚地的芙蓉为裳，制南国的芰荷为衣，为抵御西风劲吹，才用这高尚的服装蔽体。明月照在当头，秋天啊茫无涯际。你啊，到底归隐何处，门外的垂杨只露出天空窄窄缝隙，而你却已解缆放船，趁五湖的夜色分外美丽。
注释
1.大酺（pú）：词牌名。双调，一百三十三字，上片十五句五仄韵，下片十一句八仄韵。上片的十一、十三句都为上一下四句法。荷塘小隐：为毛荷塘家宅名。荷塘：毛荷塘，词人好友。梦窗词集中有酬毛荷塘者七首。朱笺、杨笺皆未加注明。杨铁夫《吴梦窗事迹考》提到梦窗“与朋辈唱酬者”，举例甚多，并说“此不过将与京朝官酬酢者汇聚于此”。照此言，毛荷塘应属于“京官”之列。但在赠词中仅流露出一丝痕迹，主要写荷塘之“小隐”及其风流。小隐：结庐于山林隐居不仕，与隐居于朝市的“大隐”相对。
2.峭（qiào）：陡峭。石帆：山名。《大明一统志》：“石帆山在（绍兴）府城东一十五里，遥望如张帆临水。”
3.差：错过、蹉跎之意。
4.沼：小而曲的池。
5.浣花：浣花溪，在四川成都西郊，又名“百花潭”，为锦江支流。溪边有杜甫草堂。杜甫《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
6.藻镜：生满水草的池塘。
7.蓝田初种：蓝田，地名，在陕西，秦置县，以产美玉而闻名。亦借指蓝田之玉。初种，种玉，后以“种玉”比喻缔结良缘。
8.梦惊春草：用谢灵运梦堂弟惠连面得“池塘生春草”诗句事。
9.断桥：地名，在杭州西湖孤山东侧。本名宝祐桥，唐代呼为断桥。此代指西湖。
10.陶篱：陶潜采菊的东篱。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指恬淡自然的旨趣。
11.逋冢（bū zhǒng）：逋，林和靖，名逋。冢，坟墓。《梦粱录》卷十一：“西湖堤上名孤山，乃林和靖先生隐居处，其山耸立，傍无联附，为湖山之绝胜也。”
12.玉井：华山顶峰有玉井。
13.楚裳：指屈原《离骚》诗：“制芰荷以为衣兮， 集芙蓉以为裳。”
14.五湖： 太湖。又作太湖及其附近四个湖泊的合称。

此写友人毛荷塘的隐居生活。首韵感慨时光蹉跎，隐居迟误，但以景语出之。“石帆”以拟物法将山比拟为船，说船帆收起，故而错过“归期”。“峭石”三韵赞毛荷塘能急流勇退。毛荷塘能像船行至危崖峭壁前，及时收帆、抛锚一样，退出名利场，归隐林泉。因此，他的归期并不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收到累累硕果的盛秋，而是在“一叶落而知秋至”的“林沼”刚开始“销红碧”的初秋时节。词人对毛荷塘这种能知机急退的行动十分赞赏，所以特在词首赞之。“渔蓑樵笠畔”一韵，紧扣词题“荷塘小隐”。“佳邻”此韵语序颠倒，“买”应在“佳邻”之后。“浣花新宅”一句，用杜甫在四川成都浣花溪畔建草堂以自比隐居生活。可见在词人心目中毛亦善诗词，且可上比杜工部矣。所以词人与他为友，且互相诗词唱和。“渔蓑”三韵，赞毛居处“荷塘小隐”。“地凿”三韵，述新宅装饰。“沧波耕不碎” 一韵继写荷塘，水平如镜，明月朗照，水气袅袅上升时，颇有李商隐《锦瑟》诗中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神妙意境，可以过着神仙一般优游生活，此处化用二个典故，除李商隐诗句以外，还有《太平广记》引《神仙拾遗阳翁伯》中关于孝子阳翁伯，得神仙馈赠，种石得玉的故事。“沧波”三韵，赞荷塘能诗文传家，绵绵不绝。“料情属新莲”一韵，一个“料”是推测之词，讲自己隐居于此，日后可以欣赏新开的莲花，可以写出谢灵运“池塘生春草”那样的山水佳作，可以在西湖结识一些隐居的高洁之士。上片写毛荷塘自由自在的归隐生活，隐居的环境优美及隐居的生活乐趣。
下片，“平生江湖客”写自己一生是浪迹江湖之人，此句写实，词人一生未入仕。“秀怀抱”一韵，表明自己的怀抱就是隐居山林，向往、赞美大自然。“云锦当秋织”一韵写将天上的彩云当作编织诗情的材料。“秋织” 二字，呼应开头“销红碧”。“任岁晚”一韵写在秋天可以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可以像林逋那样植梅赏梅，任凭它岁月消逝，看起来这样的隐居生活是很潇洒的了，然而此韵中一个“菊暗”，一个“梅荒”，然后转到“总输”，就将前面写的赏菊、赏梅所谓潇洒全部又作了否定，说道自己任凭岁月蹉跎，布衣一生，终老林泉，宁可像清高的菊花般在枝头上抱香而枯，或像孤山上的梅花自生自灭，也不甘心低头俯就那“玉井”去“尝甘液”。这是词人终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耿介脾气的表现。此处“岁晚”兼关三人，意实三者兼取，盖隐荷与隐菊、隐梅，实同风致，无分高下。如此说道，无非修辞上摇曳笔致，理解之时，不可拘泥。“忍弃”两句，触景生情。也是与上片“新莲”呼应。“归隐”四句，承上并言志。下片重在述志：言自己虽一生坎坷，却仍然能洒脱自在。
上片起两句荷塘仕京未能归去，故曰“归期差”。“林沼”句言小隐中景色。主人未归，野花红碧徒自争春。“渔蓑”至“聊与”句，写荷塘以前买地建屋于与渔郎为邻的山水胜处，寓有“隐”字。“沧波”三句承上，以玉为喻极言水之美。上结暗示荷塘情事，且隐“荷塘”两字。换头写荷塘江海平生，富有才华，总不及归隐。用陶潜、林逋之典言未能如他们隐逸也。“忍弃”两句惋惜其未能享受小隐。“正明月、秋无极”承上“西风”作景语。“归隐何处”点明荷塘归隐之思。最后两句，以景结情，含蓄不尽。此词中确实也有寓“荷塘”之名，但解词的重点不宜于中求索。

这首词的具体创作年代已不详。吴文英不仅是词人，也是江湖游士，其交游面十分广泛，有词作酬赠的不下六十余人。其中大致可分两类：一是与梦窗身份悬殊的朝廷显贵，如吴潜、贾似道、嗣荣王赵与芮、史宅之等；另一类是与其身份相近的“文期酒会”之交，如尹焕、周密、沈义父、姜石帚等。梦窗词集中有寿词共十七首，其中有酬毛荷塘者七首，这首便是其中之一。

《大酺·荷塘小隐》是宋代词人吴文英为友人毛荷塘所作的一首酬赠词。“峭石”三言荷塘归期晚误林野间最好的景色。石帆、林沼皆小隐中景。“渔蓑”六句言于山水佳处卜居筑庐，享小隐之境。渔、樵乃小隐之身。“沧波”六句围绕“荷塘”名字说事。隐于荷塘，以水为田，故曰“耕不碎”。种玉生烟，正隐者风神。“平生”三句言毛氏一生爱好林泉，向有抱负心志。对毛氏生活状况和修洁心志的抒写，也是词人的夫子自况。“任岁”四句言任凭陶令晚年隐菊、逋仙隐梅，总不如毛氏隐荷。“忍弃”三句言秋来叶落加裳，借离骚句说荷事，以示毛氏之修洁。“正明月”五句实谓小隐之庐门外在皆归隐之所。结句“放船五湖夜色”，用范蠡助勾践灭吴后,不受功禄遁隐太湖的典故再次表达了隐居不仕的志趣。此词暗扣“荷塘”之名组织全篇，写其隐居生活。虽为酬赠毛荷塘之作，但词人对毛氏隐居环境、隐居生活的描写无不渗透着欣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