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远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绝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派别者也。而白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
熙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圭办其事。仲文、子圭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馀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甲李迁之于此,六十年矣。
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绝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鐍以护之。
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岁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远废坏而犹有考也。
译文及注释
纠错
译文
潮水避开钱塘江往东冲击西陵,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原来潮湿盐碱的土地,后来变成种桑养麻的地方,时间一长,这些地方还发展成城镇和村落。现在杭州的平地,原来都是江水的地界。但那里的水又苦又涩,只有靠山挖井才能得到甜水,不过这样的井不多。唐朝宰相李长源最早开凿了六口井,引西湖的水来供百姓使用。后来刺史白居易又整治西湖、疏浚水井,并在湖边刻石留念,直到现在杭州人都还受益。这六口井中,最大的一口在清湖,叫做相国井;它西边的是西井;再往西偏北是金牛池;再往北偏西、靠近城墙的是方井和白龟池;再往北往东,直到钱塘县衙南边的是小方井。不过金牛池已经废弃很久了。到了宋朝嘉祐年间,太守沈文通又在六井的南边,跨过小河往东到美俗坊的地方,开凿了南井。从涌金门出来,沿着湖往北走,有三个水闸,用石头砌的沟渠穿城而过往东流去,这就是南井、相国井和方井的水源。西井是相国井的分流。而白龟池和小方井的水都藏在湖底的暗沟里,所以不需要水闸。这就是六井的大概情况。
熙宁五年的秋天,太守陈述古刚到任,就询问老百姓最头疼的问题。大家都说:“六口井没有维护好,老百姓用水困难。”特别是南井,因为沟渠低而井高,水流在地下常常流不过来。陈太守听了说:“哎呀,这怎么行!我既然在这里当官,怎么能让老百姓连水都喝不上呢?”于是,他命令和尚仲文和子圭来负责这件事。仲文和子圭又找来他们的徒弟如正和思坦帮忙,总共有二十多个人一起出力协助官府。他们开始动工,挖深沟渠,重新砌好井壁,修补好裂缝和漏水的地方。这样一来,相国井的水就大量流来了,井里水满得都溢了出来,还往南流进了河里。河里的船一艘接一艘地装水运水,一眨眼功夫就能装上好几百担水。另外,他们发现原来的方井位置离污水源太近,就稍微往西移了一点,结果只走了不到五步远,就找到了方井原来的地基。当地的老人惊讶地说:“这就是古时候的方井啊!”原来,有个叫李迁之的百姓,六十年前就把方井的位置给搞错了。
他们把涌金池疏通并分为三个区域,分别是上池、中池和下池,确保上池的水质清洁,不会被用来洗衣服或洗马匹。然后在涌金池门外设置了两道闸门,一道是通向三个池子,并最终将水排入河中;另一道则是将水引入石槛中,再通过并排的五根竹管流出,这些水沿着河流往东流去,经过三座桥后,最终汇入石砌的沟渠中,注入南井。由于水源地势较高,南井的水量总是很充足。总共设置了四道水闸,都用围墙和锁具保护起来,确保安全和洁净。
第二年春天,六口井全部修缮完毕。但那年正好遇到大旱,从江淮地区到浙江西部,水井都干涸了,老百姓甚至用坛坛罐罐来装水运水,就像传递美酒一样。而钱塘江一带的百姓,无论是肩挑手提,还是划船运送,都能从龙山南面一直到长河、盐官和海边,找到足够的水来饮牛喂马,满足日常洗涤。那时候,前来打水的人都会念诵佛经来感谢太守。我认为水是人们生活中最急需的,但干旱到井水枯竭的情况并不是每年都会发生。因为不常发生,就忽视了它的重要性,这是天下人都容易犯的通病,其实不仅仅是水的问题。所以我详细记录了这件事,以告诉后人,即使将来这些井年久失修、废弃了,也还有历史可查。
注释
沮洳:低湿之地。
斥卤:盐碱地。
桑麻之区:种植桑树和麻的地方。
大略:大概;大要。
庳:矮小、低洼。
罅漏:裂缝和漏穴。
百斛:泛指多斛。
扃鐍:关闭,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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