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 陆游

某官阁下:文人之在天下,用之,徒以为治世之观,太平之饰;不用,则亦已耳。非如兵刑钱谷之吏,不可一日无也。然为国者,每每收取,不忍弃去,岂固为是不急哉?盖天下之事,惟此为最难。非诚好之,捐三二十年之勤,耗心疲力,凋瘁齿发,饮食寝梦,悲欢得丧,一在于是者,殆未易可以言工;信工矣,然且高不足以为功名,下不足以得财利,尘编蠹简,束而藏之,幸世有知此道者,叹息称工。呜呼,可谓钝哉!以天下之至勤苦,为天下之至钝,待千万中一二人知之。此贤公卿以人物为己任者,所以不忍弃也。
某小人,生无他长,不幸束发有文字之愚。自上世遗文,先秦古书,昼读夜思,开山破荒,以求圣贤致意处;虽才识浅暗,不能如古人迎见逆决,然譬于农夫之辨菽麦,盖亦专且久矣。原委如是,派别如是,机杼如是,边幅如是,自《六经》《左氏》《离骚》以来,历历分明,皆可指数。不附不绝,不诬不紊,正有出于奇,旧或以为新,横骛别驱,层出间见。每考观文词之变,见其雅正,则缨冠肃衽,如对王公大人;得其怪奇,则脱帽大叫,如鱼龙之陈前,枭卢之方胜也。问辄自笑曰:“以此娱忧舒悲,忘其贫病,则可耳;持以语人,几何其不笑且骂哉!”诚不自意,诸公见之,或以为可。书生所遭如此,虽穷死足以无憾矣。然师慕下风,而未得一望履冩,此心歉然,不敢遑宁。
恭惟明公道德风节,师表一世,当功名富贵之会而不矜,践山林钟鼎之异而不变,非大有得于胸中,其可以能此。夫文章,小技耳,然与至道同一关捩。惟天下有德者,乃能尽文章之妙,此某所以忘其贱且愚,而愿有闻于左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