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
既而三日平复,仍从朝贺。过六七日果生太子,召赐群臣宴。中使出异品,遍赐文武,白片朱丝,甘美无比。孙啖之,不知何物。次日访诸同僚,曰:“熊膰也。”大惊失色,即刻而病,至家遂卒。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姓孙的评事官,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母亲从十九岁就守寡。待到他考中进士时,母亲也去世了。他曾经对人说:“我必定要博一个‘诰命’称号,使九泉之下的母亲感到荣耀,才不负她老人家守了一辈子苦节!”不想孙评事忽然得了急病,很重。他平日与太医很好,就让人去把太医请来看病。派去的人刚出门,孙评事的病就越发加重了,他眼睁睁地说:“我生不能扬名显亲,死后有什么脸面见老母于地下!”话刚说完就咽了气,两眼还睁得大大的。
一会,太医来了,听到哭声,知道孙评事已去世,进去吊丧。见他死不瞑目的模样,心中很惊异。家中的人向太医说明了原因。太医说:“想得个‘诰命夫人’称号,这也不难。当今皇后马上就要生孩子,只要他再等十几天,诰命是可以得到的。”于是让家人立刻拿了艾条来,在孙评事的尸体上灸了十八处。艾条快要烧尽时,孙评事已在床上呻吟出声,急忙给他灌药,居然又活了过来。太医嘱咐说:“今后切记不要吃熊、虎肉。”家里人都牢牢记住了。但是,因为熊、虎之类的肉平时很少见,所以孙评事也不太在意。过了三天,他一切恢复正常,依旧随大家到朝中进行朝贺。
过了六七天,皇后果然生了太子,皇帝就赐群臣宴饮。宫庭中的侍从,拿出山珍海味遍赐文武大臣,见白片中尖有红丝,甜美无比,孙评事吃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第二天,问他的同僚,人们说:“是熟熊掌。”孙评事大惊失色,继而得病,回到家就死了。
注释
孙评事:未详。
我必博诰命”句:谓孙立志使亡母受到封赠。诰命,帝王的封赠命 令。分言之,明清官五品以上授诰命(本身之封日诰授;曾祖父母、祖父母、 父母及妻,存者曰诰封,殁者曰诰赠);六品以下之封赠日敕命。此“诰命” 系泛指封赠。
萱堂:母亲的代称。《诗·卫风·伯兮》,“焉得馁草,言树之背。” 诗意谓于母亲所居之北堂种植谖草(即萱草,一名忘忧草),使之忘忧。后 因以萱堂为母亲或母亲住处的代称。
太医:官名。明清属太医院,主医药之事。
艾,艾炷。用于艾卷制的灸用药物。
朝贺,群臣人朝,列班向皇帝贺喜的仪式。
中使,太监。
白片朱丝:指熊掌切片。熊掌掌心有脂如玉,并筋络煮熟后皆为白色, 肌肉断面则呈红色纹理,故称。
熊膰:当作“熊蹯”,即熊掌。蹯,兽足。
后来的情节是:皇后生了太子,皇帝果然很高兴,大宴群臣。孙评事在参加御宴时,糊里糊涂犯了戒,吃了熊肉,结果送了性命。母亲的封号,也就落了空。老王以为,对这件事得做两面观。一方面,孙评事是必死之人,太医只能救他半条命,让他多活若干天,他吃不吃熊肉都得死。另一方面,熊肉是皇帝所赐,即便是毒药,臣子也得吃,何况它是作为美味佳肴端上桌的。所以,孙评事之死,有客观原因,与太医无关。故事虽短,但信息量很大,从中可见皇帝的威权、臣子的心态、诰封的由来、御医的水平等等。老王的感觉是:圣意实难度,伴君如伴虎,可怜臣子心,最后化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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