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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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限 文言文
清代 吴伟业

鴐鹅逢天风,北向惊飞鸣。
飞鸣入夜急,侧听弹琴声。
借问弹者谁?云是当年卞玉京。
玉京与我南中遇,家近大功坊底路。
小院青楼大道边,对门却是中山住。
中山有女娇无双,清眸皓齿垂明珰。
曾因内宴直歌舞,坐中瞥见涂鸦黄。
问年十六尚未嫁,知音识曲弹清商。
归来女伴洗红妆,枉将绝技矜平康,
如此才足当侯王!
万事仓皇在南渡,大家几日能枝梧。
诏书忽下选蛾眉,细马轻车不知数。
中山好女光徘徊,一时粉黛无人顾。
艳色知为天下传,高门愁被旁人妒。
尽道当前黄屋尊,谁知转盼红颜误。
南内方看起桂宫,北兵早报临瓜步。
闻道君王走玉骢,犊车不用聘昭容。
幸迟身入陈宫里,却早名填代籍中。
依稀记得祁与阮,同时亦中三宫选。
可怜俱未识君王,军府抄名被驱遣。
漫咏临春琼树篇,玉颜零落委花钿。
当时错怨韩擒虎,张孔承恩已十年。
但教一日见天子,玉儿甘为东昏死。
羊车望幸阿谁知?青冢凄凉竟如此!
我向花间拂素琴,一弹三叹为伤心。
暗将别鹄离鸾引,写入悲风怨雨吟。
昨夜城头吹筚篥,教坊也被传呼急。
碧玉班中怕点留,乐营门外卢家泣。
私更装束出江边,恰遇丹阳下渚船。
翦就黄絁贪入道,携来绿绮诉婵娟。
此地繇来盛歌舞,子弟三班十番鼓。
月明弦索更无声,山塘寂寞遭兵苦。
十年同伴两三人,沙董朱颜尽黄土。
贵戚深闺陌上尘,吾辈漂零何足数。
坐客闻言起叹嗟,江山萧瑟隐悲笳。
莫将蔡女边头曲,落尽吴王苑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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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 叶燮

诗文一道,在儒者为末务。诗以适性情,文以辞达意,如是已矣。初末尝争工拙于尺寸铢两间,故论者未可以诗文之工拙而定其人之品,亦未可以其人之品而定其诗文之工拙也。
然余历观古今数千百年来所传之诗与文,与其人未有不同出于一者。得其一,即可以知其二矣。即以诗论,观李青莲之诗,而其人之胸怀旷达、出尘之概,不爽如是也;观杜少陵之诗,而其人之忠爱悲悯、一饭不忘,不爽如是也。其他巨者,如韩退之、欧阳永叔、苏子瞻诸人,无不文如其诗,诗如其文。诗与文如其人。盖是其人斯能为其言,为其言斯能有其品,人品之差等不同,而诗文之差等即在,可握劵取也。近代间有巨子,诗文与人判然为二者,然亦仅见,非恒理耳。余尝操此以求友。得其友,及观其诗与文,无不合也。又尝操此以称诗与文。诵其诗与文,及验其人其品,无不合也。信乎!诗文一道,根乎性而发为言,本诸内者表乎外,不可以矫饰,而工与拙亦因之见矣。
康熙乙丑,余于岭南遇夏子宁枚。夏子与余同乡,尝闻其名矣。相遇万里外,既又方舟于浈江道中者浃旬。夏子盖端人也。夏子行年五十,为衣食驰逐炎瘴中,时见其牢落不平之慨,然温然盎然之容故在。夏子尽发其诗文与余观之。诗言情而不诡于正,可以怨者也;文折衷理道而议论有根柢,仁人之言也。人与诗文如出乎一。余盖快然于其合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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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 蒲松龄

南阳鄂氏患狐,金钱什物,辄被窃去。迕之祟益甚。鄂有甥姬生,名士不羁,焚香代为祷免,卒不应;又祝舍外祖使临己家,亦不应。众笑之,生曰:“彼能幻变,必有人心。我固将引之俾入正果。”数日辄一往祝之。虽不见验,然生所至狐遂不扰,以故鄂常止生宿。生夜望空请见,邀益坚。一日生归,独坐斋中,忽房门缓缓自开。生起,致敬曰:“狐兄来耶?”殊寂无声。又一夜门自开,生曰:“倘是狐兄降临,固小生所祷祝而求者,何妨即赐光霁?”却又寂然。案头有钱二百,及明失之。生至夜增以数百。中宵闻布幄铿然,生曰:“来耶?敬具时铜数百备用。仆虽不充裕,然非鄙吝者。若缓急有需,无妨质言,何必盗窃?”少间视钱,脱去二百。生仍置故处,数夜不复失。有熟鸡,欲供客而失之。生至夕又益以酒,而狐从此绝迹矣。
鄂家祟如故。生又往祝曰:“仆设钱而子不取,设酒而子不饮;我外祖衰迈,无为久祟之。仆备有不腆之物,夜当凭汝自取。”乃以钱十千、酒一樽,两鸡皆聂切,陈几上。生卧其旁,终夜无声,钱物如故。狐怪从此亦绝。生一日晚归,启斋门,见案上酒一壶,燂鸡盈盘;钱四百,以赤绳贯之,即前日所失物也。知狐之报。嗅酒而香,酌之色碧绿,饮之甚醇。壶尽半酣,觉心中贪念顿生,暮然欲作贼,便启户出。思村中一富室,遂往越其墙。墙虽高,一跃上下,如有翅翎。入其斋,窃取貂裘、金鼎而出,归置床头,始就枕眠。
天明携入内室,妻惊问之,生嗫嚅而告,有喜色。妻骇曰:“君素刚直,何忽作贼!”生恬然不为怪,因述狐之有情。妻恍然悟曰:“是必酒中之狐毒也。”因念丹砂可以却邪,遂研入酒,饮生,少顷,生忽失声曰:“我奈何做贼!”妻代解其故,爽然自失。又闻富室被盗,噪传里党。生终日不食,莫知所处。妻为之谋,使乘夜抛其墙内。生从之。富室复得故物,事亦遂寝。
生岁试冠军,又举行优,应受倍赏。及发落之期,道署梁上粘一帖云:“姬某作贼,偷某家裘、鼎,何为行优?”梁最高,非跋足可粘。文宗疑之,执帖问生。生愕然,思此事除妻外无知者;况署中深密,何由而至?因悟曰:“此必狐之为也。”遂缅述无讳,文宗赏礼有加焉。生每自念无取罪于狐,所以屡陷之者,亦小人之耻独为小人耳。
异史氏曰:“生欲引邪入正,而反为邪惑。狐意未必大恶,或生以谐引之,狐亦以戏弄之耳。然非身有夙根,室有贤助,几何不如原涉所云,家人寡妇,一为盗污遂行淫哉!吁!可惧也!”
吴木欣云:“康熙甲戌,一乡科令浙中,点稽囚犯,有窃盗已刺字讫,例应逐释。令嫌‘窃’字减笔从俗,非官板正字,使刮去之;候创平,依字汇中点画形象另刺之。盗口占一绝云:‘手把菱花仔细看,淋漓鲜血旧痕斑。早知面上重为苦,窃物先防识字官。’禁卒笑之曰:“诗人不求功名,而乃为盗?’盗又口占答之云:‘少年学道志功名,只为家贫误一生。冀得资财权子母,囊游燕市博恩荣。’”即此观之,秀才为盗,亦仕进之志也。狐授姬生以进取之资,而返悔为所误,迂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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