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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徐寅

以“色悴颜愁,臣同役也”为韵。
壬子岁,大雪濛濛,繁云锁空;白日光没,樵蹊脉穷。地洞冱而履不得,天飕飗而飞不通。庭兰落翠,禁树催红。安处王乃去广殿,即深宫。兽炭呀焰,狐裘御风,频谓左右曰:“寡人今日寒斯甚,曷与下民而同?”凭虚侯进言曰:“大王自恐严凝,罔忧邦国,下民将欲冻死,大王未有寒色。”王曰:“下民之理,闻之可得?”对曰:“只如负御三边,弥年不还。戍远燕岭,衣单雁山。铁甲冰彻,金刀血殷。风刮衰力,砂昏少颜。大军之生死频决,上国之英豪甚闲。今则冻平辽水,雪满萧关,此战士之寒也,王曷知其险艰?至若荷锸田里,劳乎农事。草荒而耒耜无力,地冷而身心将悴。赋役斯迫,锄耰何利?冻体斯露,疏蓑莫庇。东皋孰闵其耕耘,北阙但争其禄位。今则玄律将结,玄冬已继,此农者之寒焉,王曷知其忧愧?复有万里辞亲,求名进身。韬玉待价,燃金食贫。贺清平于四塞,冒霜霰于三秦。北户无席,冬衣有鹑。幸偶乎勋华为主,同思乎伊吕称臣。今则颛顼威至,玄冥令臻,此儒者之寒焉,王曷知其苦辛?别有苦寒之者,不能殚写;在臣说矣,恐王烦也。”
于时阳气收,阴气浮,火井灭,朔风愁。干山之冻树频折,八水之凝波水流。王乃闵征战之劳,命偃乎兵革;念农耕之苦,命蠲乎徭役;知儒者之寒,命选于宗伯。

707
清代 黎庶昌

卜来敦者,英国之海滨,欧洲胜境也。距伦敦南一百六十余里,轮车可两点钟而至,为国人游息之所。后带冈岭,前则石岸斩然。好事者凿岸为巨厦,养鱼其间,注以原泉,涵以颇黎,四洲之物,奇奇怪怪,无不毕致。又架木为长桥,斗入海中数百丈,使游者得以扳援凭眺。桥尽处有作乐亭。余则浅草平沙,绿窗华屋,与水光揜映,迤逦一碧而已 。
人民十万,栉比而居,衢市从衡,日辟益广。其地固无波涛汹涌之观、估客帆樯之集,无机匠厂师之兴作、杂然而尘鄙也,盖独以静洁胜。
每岁会堂散后,游人率休憩于此。方其风日晴和,天水相际,邦人士女,联袂娭游,衣裙䌖袭,都丽如云。时或一二小艇,棹漾于空碧之中。而豪华世家,则又鲜车怒马,并辔争驰,以相遨放。迨夫暮色苍然,灯火粲列,音乐作于水上,与风潮相吞吐,夷犹要眇,飘飘乎有遗世之意矣。
予至伦敦之次月,富细阿什伯里道往游焉,即叹为绝特殊胜,自是屡游不厌。再逾年而之他邦,多涉名迹,而卜来敦未尝一日去诸怀,其移人若此。
英之为国,号为强盛杰大,议者徒知其船坚炮巨,逐利若驰,故尝得志海内;而不知其国中之忧游暇豫,乃有如是之一境也。昔荀卿氏论立国惟坚凝之难,而晋栾絺之对楚子重则曰:“好以众整。”又曰:“好以暇。”夫唯坚凝。斯能整暇,若卜来敦者,可以觇人国已 。
大清前驻英参赞黎庶昌记。光绪六年七月。

756
明代 张明弼

避风岩在端州之北三十里许,或曰与砚坑相近,古未有是名,余避风其下,故赠以是名也。
余何以避风其下?崇祯己卯仲秋,余供役粤帷二十五日。既竣事,则遍谒粤之大吏。大吏者,非三鸣鼓吹不启户,非启户则令长不敢入。余东驰西骛,左诇右需,目厌于阍驺卤簿绛旗朱帽之状,耳厌于笳鼓引赞殿喝之声,手足筋骨疲于伏谒拜跽以头抢地之事。眩瞀车上,至不择店肆而解衣卧之。凡六日而毕,则又买舟过肇,谒制府。制府官厌贵,礼愈绝,控拜数四,颔之而已。见毕即登舟,将返杨山。
九月朏,宿三十里外。力引数步,偶得一岩。江回峰抱,风力稍损,乃息焉。及旦而视之,则断崖千尺,上侈下弇,状如檐牙;仰而睨之,若层衡之列烟上,崩峦倾返,颓石矗突,时有欲落之势,栗乎不可以久留焉。狂飙不息,竟日居其下。胥仆相扶,上舟一步,得坐于石隙草际。听怒涛声,若奔车败马;望沸波,若一群白鹅鼓翼江心;及跳沫山足,又若千百素鳞争跃上岸。石崖磔磔,不沾土壤,而紫茎缠带,青芜数尺,一偃一立,若青狮奋迅而不得去;又若怒毛之兽,风过毛竖,不能自休。
身往江坳,目力相界,不能数里,而阴氛交作,如处黑帷。从者皆惨容而相告曰:“日复夕矣,将奈何?”余笑而语之曰:“第安之,第安之。吾视夫复嶂重峦、缭青纬碧,犹胜于院署之严丽也;吾视夫复崩崖倾石、怒涛沸波,犹胜于贵人之颐颊心腑也;吾视夫青芜紫茎、怀烟孕露,犹胜于大吏之绛骑彤驺也;吾视夫谷响山啸、激壑鸣川,犹胜于高衙之呵殿赞唱也;吾视夫藉草坐石、仰瞩云气、俯视重泉,犹胜于拳跽伏谒于尊宦之阶下也。天或者见吾出则伛偻、入则簿书,已积两载矣,无以抒吾胸中之浩浩者,故令风涛阻滞,使此孤岩以恣吾数刻之探讨乎?或兹岩壁立路绝,猿徒鼯党,犹难托寄,若非习金丹火龙之术,腾空蹑虚,不能一到。虽处大江之中,飞帆如织,而终无一人肯一泊其下,以发其奇气而著其姓字;天亦哀山灵之寂寞,伤水伯之孤清,故特牵柅余舟,与彼结一日之缘耶?余年少有志,养二龙于水壑,调一鹤于中峰,与羽服思玄之徒,上烟驾,登月馆,以望四海三山,如聚米萦带;而心为时夺,至堕俗网,往返数千里,徒以充厮养之役,有才无时,甘于下人。今日见此水石,若见好友,犹恐谆芒、卢敖诸君诋余以井甃之识,而又何事愁苦于兹岩之下乎?”从者皆笑,余乃纳以兹名。
岩顶有一石,望之如立人,或曰飞来之塔顶也;或曰当是好奇者跻是崖之巅,如昌黎不得下,乃化而为石云。岩侧有二崩石,一大一小,仅可束两缆。小吏程缨曰:“当黑夜暴风中,舟人安能择此?神引维以奉明府耳。”语皆不可信,并记之。

463
明代 方孝孺

童贤母,姓罗氏,宁海童处士释卿妻也。罗为县旧族,贤母少丧亲,姿端厚,有识度,年十三归童氏。时处士之祖母高年而父母皆老,贤母事之孝敬雍顺。治产业,习女工,甚得归道。舅姑喜,家政一任之。祖母晚病,手足痹不能举,溲恶或时污床席。贤母躬抱持洗涤,饮食必执匙箸以进,久而不懈。祖姑心德其所为,每私祝曰:“吾苦新妇无以报,愿汝有子有妇,咸若汝之孝敬。”
贤母有知能,遇女妹及族人亲戚皆有恩。祖姑及舅姑卒,相夫奉丧葬。于内外细粗,指画经综,皆有方略条理。既而家浸盛,生四丈夫子。子长,各有才智,好学问,训以礼义忠厚,尤有母道。及处士蚤世,诸子长,娶妇生孙,一听贤母之教,遂相与合食,不分财异爨。作先祠,置祭器,以奉祖考。家庭之间,出内有法,长幼有伦,遇人有惠,待宾客有礼,于是贤母远迩皆称焉。
初,元季无政。大家以赀结长吏,田之租税,俾小民佃者代输。里正因而渔利,每亩征米四升,小民以为病。会贤母家为里正,催民租税,命减其半,不足宁出己粟以输。乡闾贫弱,赖以不困。洪武初,宁海及邻县饥,里中富人以麦贷贫乏者,每麦斗责谷二斗三升。时贤母家有麦数廪,召诸子谓曰:“饥者众,而吾家幸有余,安忍乘时取倍蓰之息。若等无效它人,宜减息一斗,以为乡率。”于是长子遵母意,与诸弟行之。又白于县,请禁多取息以病民者。数百里内,贷麦者利其息小,竞奔走焉,咸叹息以为童母恩己。母好施予,孤弱不能自存者,给以钱粟,不责其偿,为之娶妇,使成家业,如是者二十余人。人或告饥,推食以予之。遇人有急,度其事可解,属诸子为解之。后或背负,绝不与较。至不义人戒莫近,事于不可者戒弗为,其揣料世事,明远甚,虽丈夫有弗逮也。家人指逾千,婢仆指称之,人人察其饥饱苦乐与其才性所宜,无有怨者。
今年几八十,子妇及诸孙妇男女数十人,曾孙七八人,奉养祗顺不敢违,果若祖姑所祝。名人士往来者,皆致拜而去,称贤母云。
赞曰:天道报施,岂不昭哉?世俗智识浅蔽,所蕲少不仇,辄疑无祸福,何其谬也!吾观世人家之兴废,多由于妇德。孝慈惠和者,必生贤子;暴逆狠悖者,必无后福:非特天意也。气之所感召,各以其类应,固有以致之矣。考之童母之事祖姑,虽古所称孝妇何以过?其爱人恤物,有足多者,殆非特妇人所难也。卒受善祥,果致才子,以昌大其宗,孰谓积德而不可恃乎?

785
明代 王叔英

仆于执事别十余年。其间情慕之浅深,书问之达否,曰事之细者耳,姑置之不足道也。惟执事之身,系天下之望。士之进退、天下之幸不幸与焉。侧闻被召,计此时必已到京获膺大任矣。兹实天下之大幸也,故敢有说以进于左右焉。
凡人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难,自用其才者尤难。如子房之于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贾谊之于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何则?子房之于高祖,察其可行而后言,言之未尝不中,高粗得以用之,而当时受其利。故亲如樊、郦,不可得而间;信如平、勃,不可得而非;任如萧、曹,不可得而夺。此子房所以能自用其才也。贾谊之于文帝,不察其未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过,故大臣绛、灌之属,得以短之。于是文帝不能用其言,此贾谊所以不获用其才也。方今圣天子求贤用才之意,上追尧、舜,固非高祖、文帝可比;而执事致君泽民之术,远方皋、夔,亦非子房、贾谊可伦。真所谓明良相逢,千载一时者也。将见吾君不问则已,问则执事必能尽言;执事不言则已,言则吾君必能尽用。致斯民于唐虞雍熙之盛者,在是矣。岂非天下之幸欤!
虽然,天下之事固有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亦有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如夏时、周冕之类,此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也;如井田、封建之类,可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也。可行者而行之,则人之从之也易;难行者而行之,则人之从之也难。从之易则民乐其利,从之难则民受其患,此君子之用世,贵乎得时措之宜也。执事于此,研诸虑而藏话心者非一日矣,措之犹反掌耳,尚何待于愚言之赘哉!然仆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思者千虑,必有一得。故不能无言于左右耳。
夫人情爱其人之深,而虑其患之至者,必救其失于未患之先。苟待其既失而后救之,是乃爱之浅而虑之疏也,其得为忠乎?天下知执事之深,爱执事之至,如仆者固多矣,窃谓忠于执事,未有能有过于仆者,伏惟稍垂察焉。

495
明代 方孝孺

溪渔子,金陵江宁人。少脱略不拘,与群儿嬉遨,辄处其上,而什伍部署之,令之曰:“之左”,则趋之左;曰“之右”,则折而右,无敢过视者。溪渔之父素长者,常禁切之,纳之学,使读书,时时弃去,不肯帖帖诸生间。而所业未久,即过诸生数倍,诸生大畏之。其师亦奇之,谢曰:“子非吾曹人也。”
溪渔子亦自雄其才志,尝往来江淮之南,结交大侠异人;论古人功业,遇当其意,徘徊叹息,仰天拊髀,若有意于从之游也。与天台林右、张毂最善。右亦豪士,善击剑,知兵而长于为文。毂阳狂饮酒,自放于歌诗。二人皆自负高一世,婴竖视同列。溪渔子在淮上,尝钓海滨,望见二人,踞坐大笑。二人者,知其非庸人也,即与之语,大惊异其所为。引归逆旅,主人出酒相饮,摄衣跣行,起舞为乐,驩声撼数十百家。辨难上下古今事,折衷损益,根据理道。识者,知其非狂生;或不识其为人,共瞷指笑之,以为真狂;或又疑其为神仙人云。溪渔子举若不闻,遇适其志,鲜衣美服行众人中,见者争观之。否则,被污垢短衣,逐蹑市人后,市人吁之,弗辞也。
后溪渔子尽悔故所为,买书千余卷,伏而读之。为文章奇伟伉健,然耻以自名。常曰:“汉无儒者,惟贾生、诸葛孔明耳。唐人陆贽粗有识,然不足庶几王道。所贵乎学,将以辅天地所不及,不然,多读书何为?”识溪渔子者,闻其论高,愈疑之,终莫能测其为如何士也。或曰:“金陵有隐者五显微仲,好奇,溪渔子即其人”云;或曰:“非也”。
方子曰:“古者,豪杰士其身未遇,志未信于时,宁晦于屠钓以自全,不忍以细利挫其心,彼诚有以真知轻重之分也。溪渔子坐都邑中,而远利诡隐,使人莫测其浅深,此其志不苟且也,明矣。要之一世奇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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