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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东方朔

居愁懃其谁告兮,独永思而忧悲。
内自省而不惭兮,操愈坚而不衰。
隐三年而无决兮,岁忽忽其若颓。
怜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见而复归。
哀人事之不幸兮,属天命而委之咸池。
身被疾而不闲兮,心沸热其若汤。
冰炭不可以相并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长。
哀独苦死之无乐兮,惜予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离予之故乡。
鸟兽惊而失群兮,犹高飞而哀鸣。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莫能行于杳冥兮,孰能施于无报?
苦众人之皆然兮,乘回风而远游。
凌恆山其若陋兮,聊愉娱以忘忧。
悲虚言之无实兮,苦众口之铄金。
过故乡而一顾兮,泣歔欷而霑衿。
厌白玉以为面兮,怀琬琰以为心。
邪气入而感内兮,施玉色而外淫。
何青云之流澜兮,微霜降之蒙蒙。
徐风至而徘徊兮,疾风过之汤汤。
闻南籓乐而欲往兮,至会稽而且止。
见韩众而宿之兮,问天道之所在?
借浮云以送予兮,载雌霓而为旌。
驾青龙以驰骛兮,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苦众人之难信兮,愿离群而远举。
登峦山而远望兮,好桂树之冬荣。
观天火之炎炀兮,听大壑之波声。
引八维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长生。
居不乐以时思兮,食草木之秋实。
饮菌若之朝露兮,构桂木而为室。
杂橘柚以为囿兮,列新夷与椒桢。
鹍鹤孤而夜号兮,哀居者之诚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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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东方朔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能称往古以厉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之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
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听焉。”先生曰:“于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者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矣?”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主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飞廉、恶来革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琢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弛,国家为虚。放戮贤臣,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即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庄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深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戄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佯狂。此二子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赐清燕之间,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耽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谊,襃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壹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即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逄、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亲节俭,减后宫之费,捐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与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治,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余。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远方异俗之人,向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
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曰:“王国克生,惟周之贞。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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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旧本题汉班固撰,然史不云固有此书,《隋志》着录传记类中,亦不云固作。晁公武《读书志》引张柬之《洞冥记跋》,谓出于王俭。唐初去齐、梁未远,当有所考也。所言亦多与《史记》、《汉书》相出入,而杂以妖妄之语。然如《艺文类聚》、《三辅黄图》、《太平御览》诸书所引甲帐珠帘、王母青雀、茂陵玉碗诸事称出《汉武故事》者,乃皆无之。又李善注《文选·西征赋》,引《汉武故事》二条,其一为柏谷亭事,此本亦无之;其一为卫子夫事,此本虽有之而文反略于善注。考《隋志》载此书二卷,诸家着录并同。钱曾《读书敏求记》亦尚作二卷,称所藏凡二本,一是锡山秦汝操绣石书堂本,一是陈文烛晦伯家本。又与秦本互异,今两存之云云。两本今皆未见,此本为明呉琯《古今逸史》所刻,并为一卷,仅寥寥七八页。盖巳经刊削,又非两家之本,以其六朝旧帙,姑存备古书之一种云尔。另据考证,此书非班固所作。

汉景皇帝王皇后,槐里王仲女也,名姝儿。母臧氏,臧荼孙也。初为仲妻,生一男两女,其一女即后也。仲死,更嫁长陵田氏,生二男。后少孤,始嫁与金王孙,生一男矣。相工姚翁善相人,千百弗失,见后而叹曰:“天下贵人也,当生天子!”田氏乃夺后归纳太子宫,得幸,有娠,梦日入其怀,景帝亦梦高。高祖谓己曰:“王美人得子,可名为彘。”及生男,因名焉。是为武帝。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旦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少而聪明有智术,与宫人、诸兄弟戏,善征其意而应之大小,皆得其欢心。及在上前恭敬应对,有若成人,太后下及侍卫咸异之。是时,薄皇后无子,立栗姬子为太子,长公文嫖有女,欲与太子婚。栗姬妒,宠少衰,王夫人因令告栗姬曰:“长公主得幸于上,子何不私谒长公主结之乎?”时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得贵幸也,故栗姬怒不听,因谢长公主不许婚,长公主亦怒。王夫人因厚事之,长公主更欲与王夫人男婚,上未许,后长主还宫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馀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皇后既废,栗姬次应立,而长主伺其短,辄微白之。上尝与栗姬语属诸姬子曰:“吾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弗肯应。又骂上老狗,上心衔之,未发也。长主日谮之,因誉王夫人男之美。王夫人阴告长主,使大臣请立栗姬为后,上以为栗姬讽之,遂发怒诛大臣、废太子为王。栗姬自杀,遂立王夫人为后。胶东王为皇太子,时年七岁,上曰:“彘者彻也。”因改彻。
丞相周亚夫侍宴,时太子在侧。亚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视之不辍,亚夫于是起。帝问曰:“尔何故视此人邪?”对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贼。”帝笑,因曰:“此怏怏非少主臣也。”
廷尉上囚。防年继母陈杀父,因杀陈。依律,年杀母,大逆论。帝疑之,诏问太子。太子对曰;“夫継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缘父之爱,故比之于母耳。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皆同,不宜大逆论。”帝从之,年弃市。议者称善,时太子年十四,帝益奇之。
及即位,常晨往夜还。与霍去病等十馀人,皆轻服为微行。且以观戏市里,察民风俗。尝至莲勺通道中行,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问乏,云有持戟前呵者数十人。时微行率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更歩更骑,衣如凡庶,不可别也,亦了无驺御,而百姓咸见之。
元光元年,天星大动;光耀焕焕竟天,数夜乃止。上以问董仲舒,对曰:“是谓星摇人,民劳之妖也。”是时谋伐匈奴,天下始不安,上谓仲舒妄言,意欲诛之。仲舒惧,乞补刺史以自效,乃用为军候,属程不识屯雁门。
太后弟田鼢欲夺太后兄子窦婴田,婴不与,上召大臣议之。群臣多是窦婴,上亦不复穷问,两罢之。田鼢大恨,欲自杀。先与太后诀,兄弟共号哭诉太后。太后亦哭弗食。上不得已,遂乃杀婴。后月馀日,鼢病,一身尽痛,若击者。叩头复罪。上使视鬼者察之,见窦婴笞之。上又梦窦婴谢上属之,上于是颇信鬼神事。
陈皇后废处长门宫,窦太主以宿恩犹自亲近。后置酒主家,主见所幸董偃。
陈皇后废,立卫子夫为皇后。初,上行幸平阳主家,子夫为讴者,善歌,能造曲,每歌挑上,上意动,起更衣,子夫因侍衣得幸。头解,上见其美发,悦之,欢乐。主遂内子夫于宫。上好容成道,信阴阳书。时宫女数千人,皆以次幸。子夫新入,独在籍末,岁馀不得见。上释宫人不中用者出之,子夫因涕泣请出。上曰:“吾昨梦子夫庭中生梓树数株,岂非天意乎?”是日幸之,有娠,生女。凡三幸,生三女。后生男,即戾太子也。
淮南王安好学多才艺,集天下遗书,招方术之士,皆为神仙,能为雲雨。百姓传云:“淮南王,得天子,寿无极。”上心恶之,征之。使觇淮南王,云王能致仙人,又能隐形升行,服气不食。上闻而喜其事,欲受其道。王不肯传,云无其事。上怒,将诛,淮南王知之,出令与群臣,因不知所之。国人皆云神仙或有见王者。常恐动人情,乃令斩王家人首,以安百姓为名。收其方书,亦颇得神仙黄白之事,然试之不验。上既感淮南道术,乃征四方有术之士,于是方士自燕齐而出者数千人。齐人李少翁,年二百岁,色如童子,上甚信之,拜为文成将军,以客礼之。于甘泉宫中画太一诸神像,祭祀之。少翁云:“先致太一,然后升天,升天然后可至蓬莱。”岁馀而术未验。会上所幸李夫人死,少翁云能致其神,乃夜张帐明烛,令上居他帐中遥见李夫人,不得就视也。
李少君言冥海之枣大如瓜,种山之李大如瓶也。
文成诛月馀日,使者籍货关东还,逢之于漕亭。还言见之,上乃疑;发其棺,无所见,唯有竹筒一枚。捕验间无纵迹也。
上微行至于柏谷,夜投亭长宿,亭长不内,乃宿于逆旅。逆旅翁谓上曰:“汝长大多力,当勤稼穑;何忽带剑群聚,夜行动众,此不欲为盗则淫耳。”上默然不应,因乞浆饮,翁答曰:“吾止有溺,无浆也。”有顷,还内。上使人觇之,见翁方要少年十馀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安过客。妪归,谓其翁曰:“吾覌此丈夫,乃非常人也;且亦有备,不可图也。不如因礼之。”其夫曰:“此易与耳!鸣鼓会众,讨此群盗,何忧不克。”妪曰:“且安之,令其眠,乃可图也。”翁从之。时上从者十馀人,既闻其谋,皆惧,劝上夜去。上曰:“去必致祸,不如且止以安之。”有顷,妪出,谓上曰:“诸公子不闻主人翁言乎?此翁好饮酒,狂悖不足计也。今日具令公子安眠无他。”妪自还内。时天寒,妪酌酒多与其夫及诸少年,皆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明,上去。是日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姬金千斤,擢其夫为羽林郎。自是惩戒,希复微行。时丞相公孙雄数谏上弗从,因自杀,上闻而悲之,后二十馀日有柏谷之逼。乃改殡雄,为起坟冢在茂陵旁,上自为诔曰:“公孙之生,污渎降灵。元老克壮,为汉之贞。弗予一人,迄用有成。去矣游矣,永归冥冥。呜呼夫子!曷其能刑。载曰:万物有终,人生安长;幸不为夭,夫复何伤。”雄尝谏伐匈奴,为之小止。雄卒,乃大发卒数十万,遣霍去病讨胡,杀休屠王。获天祭金人,上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人率长丈馀,不祭祝,但烧香礼拜。天祭长八尺,擎日月,祭以牛。上令依其方俗礼之,方士皆以为夷狄鬼神,不宜在中,因乃止。
凿昆池,积其土为山,高三十馀丈。又起柏梁台,高二十丈,悉以香柏,香闻数十里,以处神君。神君者,长陵女子也,死而有灵。霍去病微时,数自祷神君,乃见其形,自修饰,欲与去病交接,去病不肯,神君亦惭。及去病疾笃,上令为祷神君,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霍将军不晓此意,遂见断绝。今疾必死,非可救也。”去病竟死。上乃造神君请术,行之有效,大抵不异容成也。自柏梁烧后,神稍衰。东方朔取宛若为小妻,生三人,与朔同日死。时人疑化去,弗死也。
薄忌奏:“祠太一用一太牢,为坛开八通鬼道,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上祝太畤祭,常有光明照长安城如月光。上以问东方朔曰:“此何神也?”朔曰:“此司命之神,总鬼神者也。”上曰:“祠之能令益寿乎?”对曰:“皇者寿命悬于天,司命无能为也。”
上少好学,招求天下遗书,上亲自省校,使庄助、司马相如等以类分别之。尤好辞赋,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意。相如作文迟,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也。
上喜接士大夫,拔奇取异,不问仆隶,故能得天下奇士。然性严急,不贷小过,刑杀法令,殊为峻刻。汲黯每谏上曰:“陛下爱才乐士,求之无倦,比得一人,劳心苦神。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资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于陛下,欲谁与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曰:“夫才为世出,何时无才!且所谓才者,犹可用之器也;才不应务,是器不中用也;不能尽才以处事,与无才同也。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愚为不知理也。”上顾谓群臣曰:“黯自言便辞,则不然矣;自言其愚,岂非然乎?”时北伐匈奴,南诛两越,天下骚动。黯数谏争,上弗从,乃发愤谓上曰:“陛下耻为守文之士君,欲希奇功于争表;臣恐欲益反损,取累于千载也。”上怒,乃出黯为郡吏。黯忿愤,疽发背死。谥刚侯。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故老于郎署。”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天子至鼎湖病甚,浮水发根言于上曰:“上郡有神,能治百病。”上乃令发根祷之,即有应,上体平,遂迎神君会于甘泉,置之寿宫。神君最贵者大夫,次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者音与人等。来则肃然风生,帷幄皆动。于北宫设钟簴羽旗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辄令记之,命曰画法。率言人事多,鬼事少。其说鬼事与浮屠相类;欲人为善,责施与,不杀生。
齐人公孙卿谓所忠曰:“吾有师说秘书言鼎事,欲因公奏之。如得引见,以玉羊一为寿。”所忠许之。视其书而有疑,因谢曰:“宝鼎事已决矣,无所复言。”公孙卿乃因郿人平时奏之。有札书言:“宛侯问于鬼区臾,区曰,帝得宝鼎,神策延年,是岁乙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迎日推算,乃登仙于天。今年得朔旦冬至,与黄帝时协。臣昧死奏。”帝大悦,召卿问。卿曰:“臣受此书于申公,已死,尸解去。”帝曰:“申公何人?”卿曰:“齐人安期生同受黄帝言,有此鼎书。申公尝告臣:言汉之圣者,在高祖之曾孙焉。宝鼎出,与神通,封禅得上太山,则能登天矣。黄帝郊雍祠上帝,宿斋三月,鬼区臾尸解而去,因葬雍,今大鸿冢是也。其后黄帝接万灵于明庭,甘泉是也。升仙于寒门,谷口是也。”
上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为泰一锋旗,命曰灵旗,画日月斗,大吏奉以指所伐国。
拜公孙卿为郎,持节候神。自太室至东莱,云见一人。长五丈,自称巨公,牵一黄犬,把一黄雀,欲谒天子,因忽不见。上于是幸缑氏,登东莱,留数日,无所见,惟见大人迹。上怒公孙卿之无应,卿惧诛,乃因卫青白上云:“仙人可见,而上往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缑氏,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于是上于长安作飞廉观,高四十丈;于甘泉作延寿观,亦如之。
上巡边至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公孙卿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思慕,葬其衣冠。”上叹曰:“吾后升天,群臣亦当葬吾衣冠于东陵乎?”乃还甘泉,类祠太一。
上于未央宫以铜作承露盘,仙人掌擎玉怀,以取雲表之露,拟和玉屑,服以求仙。
栾大有方术,尝于殿前树旌数百枚,大令旌自相击,翻翻竟庭中,去地十馀丈,观者皆骇。
帝拜栾大为天道将军,使著羽衣,立白茅上,授玉印;大亦羽衣,立白茅上受印;示不臣也。
栾大曰:“神尚清净。”上于是于宫外起神明殿九间。神室:铸铜为柱,黄金涂之,丈五围,基高九尺,以赤玉为陛,基上及戸,悉以碧石,椽亦以金,刻玳瑁为龙虎禽兽,以薄其上,状如隐起,椽首皆作龙形,每龙首衔铃流苏悬之,铸金如竹收状以为壁,白石脂为泥,?椒汁以和之,白密如脂,以火齐薄其上,扇屏悉以白琉璃作之,光照洞彻,以白珠为帘,玳瑁押之,以象牙为蔑,帷幕垂流苏,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杂错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御,俎案器服,皆以玉为之,前庭植玉树,植玉树之法,葺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花子或青或赤,悉以珠玉为之,子皆空其中,小铃枪枪有声,甍标作金凤皇,轩翥若飞状,口衔流苏,长十馀丈,下悬大铃,庭中皆壂以文石,率以铜为瓦,而淳漆其外,四门并如之,虽昆仑玄圃,不是过也。上恒斋其中,而神犹不至,于是设诸伪使鬼语作神命云:“应迎神,严装入海。”上不敢去,东方朔乃言大之无状,上亦发怒,收大,腰斩之。
东方朔生三日,而父母俱亡,或得之而不知其始;以见时东方始明,因以为姓。既长,常望空中独语。后游鸿蒙之泽,有老母采桑,自言朔母。一黄眉翁至,指朔曰:“此吾儿。吾却食服气,三千年一洗髓,三千年一伐毛;吾生已三洗髓、三伐毛矣。”
朔告帝曰:“东极有五雲之泽,其国有吉庆之事,则云五色,著草木屋,色皆如其色。”
帝斋七日,遣栾宾将男女数十人至君山,得酒,欲饮之。东方朔曰:“臣识此酒,请视之。”因即便饮。帝欲杀之,朔曰:“杀朔若死,此为不验;如其有验,杀亦不死。”帝赦之。
东郡送一短人,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谪来此。”上大惊,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谓上曰:“王母使臣来,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净,不宜躁扰。复五年,与帝会。”言终不见。
帝斋于寻真台,设紫罗荐。
王母遣使谓帝曰:“七月七日我当暂来。”帝至日,扫宫内,然九华灯。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宜洒扫以待之。”上乃施帷帐,烧兜末香,香,兜渠国所献也,香如大豆,涂宫门,闻数百里。关中尝大疫,死者相系,烧此香,死者止。是夜漏七刻,穴中无雲,隐如雷声,竟天紫色。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载七胜履玄琼凤文之舄,青气如雲,有二青鸟如乌,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太上之药,有中华紫蜜雲山朱蜜玉液金浆,其次药有五雲之浆风实雲子玄霜绛雪,上握兰园之金精,下摘圆丘之紫柰,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五枚。帝留核著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谓帝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退,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
后上杀诸道士妖妄者百馀人。西王母遣使谓上曰:“求仙信邪?欲见神人,而先杀戮,吾与帝绝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极寿。”使至之日,东方朔死。上疑之,问使者。曰:“朔是木帝精为岁星,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
上幸梁父,祠地主,上亲拜,用乐焉;庶羞以远方奇禽异兽及白雉白鸟之属。其日,上有白雲,又有呼万岁者。禅肃然,白雲为盖。
上自封禅后,梦高祖坐明堂,群臣亦梦,于是祀高祖于明堂,以配天。还作高陵馆。
上于长安作蜚帘观,于甘泉作延寿观,高二十丈。又筑通天台于甘泉,去地百馀丈,望雲雨悉在其下。春至泰山,还作道山宫,以为高灵馆。又起建章宫为千门万戸,其东凤阙,高二十丈,其西唐中,广数十里,其北太液池,池中有渐台,高三十丈。池中又作三山,以象蓬莱、方丈、瀛洲,刻金石为鱼龙禽兽之属,其南方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玉堂基与未央前殿等去地十二丈,阶陛咸以玉为之,铸铜凤皇,高五丈,饰以黄金栖屋上。又作神明台井干楼,高五十馀丈,皆作悬阁辇道相属焉。其后又为酒池肉林,聚天下四方奇异鸟兽于其中,鸟兽能言能歌舞,或奇形异态,不可称载。其旁造奇华殿,四海夷狄器服珍宝充之,琉璃珠玉火浣布切玉刀,不可称数。巨象大雀,师子骏马,充塞苑厩,自古已来所未见者必备。又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率取年十五已上二十已下,满四十者出嫁,掖庭令总其籍,时有死出者补之。凡诸宫美人,可有七八千。建章、未央、长乐三宫,皆辇道相属,悬栋飞阁,不由径路。常从行郡国,载之后车。与上同辇者十六人,员数恒使满;皆自然美丽,不假粉白黛黑。侍衣轩者亦如之。上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时无妇人;善行导养术,故体常壮悦。其有孕者,拜爵为容华,充侍衣之属。
宫中皆画八字眉。
甘泉宫南有昆明,中有灵波殿,皆以桂为柱,风来自香。
未央庭中设角抵戏,享外国,三百里内皆观。角抵者,六国所造也;秦并天下,兼而增广之;汉兴虽罢,然犹不都绝。至上复采用之,并四夷之乐,杂以奇幻,有若鬼神。角抵者,使角力相抵触者也。其雲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成山,倏忽变化,无所不为。
骊山汤初始皇砌石起宇,至汉武又加修饰焉。
大将军四子皆不才,皇后每因太子涕泣,请上削其封。上曰:“吾自知之,不令皇后忧也。”少子竟坐奢淫诛。上遣谢后,通削诸子封爵,各留千戸焉。
上巡狩过河间,见有青紫气自地属天。望气者以为其下有奇女,必天子之祥。求之,见一女子在空馆中,姿貌殊绝,两手一拳。上令开其手,数百人擘莫能开,上自披,手即申。由是得幸,为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解皇帝素女之术,大有宠,有身,十四月产昭帝。上曰:“尧十四月而生,钩弋亦然。”乃命其门曰尧母门。从上至甘泉,因幸告上曰:“妾相运正应为陛下生一男,七岁妾当死,今年必死。宫中多蛊气,必伤圣体。”言终而卧,遂卒。既殡,香闻十里馀,因葬雲陵。上哀悼,又疑非常人,发冢,空棺无尸,唯衣履存焉。起通灵台于甘泉,常有一青鸟集台上往来,至宣帝时乃止。
望气者言宫中有蛊气。上又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逐之弗获。上怒,闭长安城诸宫门,索十二日,不得,乃止。
治隋太子反者,外连郡国数十万人。壶关三老郑茂上书,上感悟,赦反者。拜郑茂为宣慈校尉,持节徇三辅,赦太子。太子欲出,疑弗实。吏捕太子急,太子自杀。
上幸河东,欣言中流,与群臣饮宴。顾视帝京,乃自作《秋风辞》曰:“泛楼船兮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吹,发棹歌,极欢乐兮哀情多。”顾谓群臣曰:“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群臣进曰:“汉应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安得亡国之言,过听于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
上欲浮海求神仙,海水暴沸涌,大风晦冥,不得御楼船,乃还。上乃言曰:“朕即位已来,天下愁苦,所为狂勃,不可追悔。自今有妨害百姓费耗天下者,罢之。”田千秋奏请罢诸方士,斥遣之。上曰:“大鸿胪奏是也。其海上诸侯及西王母驿悉罢之。”拜千秋为丞相。
行幸五柞宫,谓霍光曰:“朕去死矣。可立钩弋子,公善辅之。”时上年六十馀,发不白,更有少容,服食辟谷,希复幸女子矣。每见群臣,自叹愚惑:“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故差可少病。”自是亦不服药,而身体皆瘠瘦。一二年中,惨惨不乐。三月丙寅,上昼卧不觉。颜色不异,而身冷无气,明日色渐变,闭目。乃发哀告丧。未央前殿朝晡上祭,若有食之者。葬茂陵,芳香之气异常,积于坟埏之间,如大雾。常所御,葬毕,悉居茂陵园。上自婕妤以下二百馀人,上幸之如平生,而旁人不见也。光闻之,乃更出宫人,增为五百人,因是遂绝。
始元二年,吏告民盗用乘舆御物,案其题,乃茂陵中明器也,民别买得。光疑葬日监官不谨,容致盗窃,乃收将作匠下击长安狱考讯。居岁馀,邺县又有一人于市货玉杯,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见。县送其器,又茂陵中物也。光自呼吏问之,说市人形貌如先帝。光于是默然,乃赦前所系者。岁馀,上又见形谓陵令薛平曰:“吾虽失世,犹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山陵上磨刀剑乎?自今已后可禁之。”平顿首谢,忽然不见。因推问,陵旁果有方石,可以为砺,吏卒常盗磨刀剑。霍光闻,欲斩陵下官,张安世谏曰:“神道茫昧,不宜为法。”乃止。甘泉宫恒自然有钟鼓声,候者时见从官卤簿似天子仪卫,自后转稀,至宣帝世乃绝。
宣帝即位,尊孝武庙曰世宗。奏乐之日,虚中有唱善者。告祠之日,曰鹄群飞集后庭。西河立庙,神光满殿中,状如月。东莱立庙,有大鸟迹,竟路白,龙夜见。河东立庙,告祠之日,白虎衔肉置殿前;又有一人骑白马,马异于常马,持尺一札,赐将作丞。文曰:“闻汝绩克成,赐汝金一斤。”因忽不见,札乃变为金,称之有一斤。广川告祠之明日,有钟磬音,房戸皆开,夜有光,香气闻二三里。宣帝亲祠甘泉,有顷,紫黄气从西北来,散于殿前,肃然有风;空中有妓乐声,群鸟翔舞蔽之。宣帝既亲睹光怪,乃疑先帝有神,复招诸方士,冀得仙焉。
白雲趣宫。
汉成帝为赵飞燕造服汤殿,绿琉璃为戸。
一画连心细长,谓之连头眉,又曰仙蛾妆。
高皇庙中御衣自箧中出,舞于殿上。冬衣自下在席上。平帝时,哀帝庙衣自在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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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提要:《汉武帝内传》一卷,旧本题汉班固撰。《隋志》着录二卷,不注撰人,《宋志》亦注曰不知作者,此本题曰班固,不知何据。殆后人因《汉武故事》伪题班固,遂并此书归之欤?《汉书·东方朔传赞》,称好事者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此书乃载朔乘龙上升,与传赞自相矛盾,其不出于固,灼然无疑。其文排偶华丽,与王嘉《拾遗记》、陶宏景《真诰体格》相同。考徐陵《玉台新咏序》有灵飞六甲高擅玉函之句,实用此传六甲灵飞十二事封以白玉函语,则其伪在齐、梁以前。又考郭璞《游仙诗》,有汉武非仙才句,与传中王母所云殆恐非仙才语相合。葛洪《神仙传》所载孔元方告冯遇语,与传中称受之者四十年传一人,无其人,八十年可顿授二人,非其人谓之泄天道,得其人不传是谓蔽天宝云云相合。张华《博物志》载汉武帝好道,西王母七月七日漏七刻乘紫云东来云云,与此传亦合。今本《博物志》虽真伪相参,不足为证。而李善注《文选·洛神赋》已引《博物志》此语,足信为张华之旧文,其殆魏、晋间文士所为乎?陆德明《庄子释文》注大宗师篇西王母,亦引《汉武内传》云,西王母与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事与今本所载同,而文句迥异。或德明隐括其词欤?钱曾《读书敏求记》曰:《汉武内传》一卷,孱守居士空居阁校本。(案:孱守居士,常熟冯舒之别号也。)《广记》删去元灵二曲及十二事篇目,又脱朱鸟窗一段,对过始知此本为完书。案李商隐诗曰: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又曰:如何汉殿穿针夜,又向窗前觑阿环。皆用朱鸟窗事,知古本当有此一段,李善注《文选·郭璞游仙诗》,引《汉武内传》西王母侍女歌曰:遂乘万龙輴,驰骋眄九野二句,正元灵曲中语。知古本当有此二曲,钱曾所云良是。今检此本,亦无元灵二曲及朱鸟窗一段,而有十二事之篇目,与曾所说又不同。又《玉海》引《中兴书目》曰:《汉武帝内传》二卷,载西王母事。后有淮南王公孙卿、稷邱君八事,乃唐终南玄都道士游岩所附,今亦无此八事。盖明人删窜之本,非完书矣。

孝武皇帝,景帝子也。未生之时,景帝梦一赤彘从云中下,直入崇芳阁。景帝觉而坐阁下,果有赤龙如雾,来蔽户牖。宫内嫔御,望阁上有丹霞蓊蔚而起,霞灭,见赤龙盘回栋间。景帝召占者姚翁以问之。翁曰:“吉祥也。此阁必生命世之人,攘夷狄而获嘉瑞,为刘宗盛主也。然亦大妖。”景帝使王夫人移居崇芳阁,欲以顺姚翁之言也。乃改崇芳阁为猗兰殿。旬馀,景帝梦神女捧日以授王夫人,夫人吞之,十四月而生武帝。景帝曰:“吾梦赤气化为赤龙,占者以为吉,可名之吉。”至三岁,景帝抱于膝上,抚念之,知其心藏洞彻。试问:“儿乐为天子否?”对曰:“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陛下前戏弄,亦不敢逸豫,以失子道。”景帝闻而愕然,加敬而训之。他日,复抱置几前,试问:“儿悦习何书?为朕言之。”乃诵伏羲以来群圣所录阴阳诊候,及龙图龟策数万言,无一字遗落。至七岁,圣彻过人,景帝令改名彻。
及即位,好长生之术,常祭名山大泽,以求神仙。元封元年正月甲子,祭嵩山,起神宫。帝斋七日,祠讫乃还。至四月戊辰,帝夜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侍。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向为王母所使,从昆山来。”语帝曰:“闻子轻四海之禄,寻道求生,降帝王之位,而屡祷山岳。勤哉!有似可教者也。从今百日清斋,不闲人事,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帝下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室玉女,常传使命,往来扶桑,出入灵州,交关常阳,传言玄都。阿母昔以出配北烛仙人,近又召还,使领命禄,真灵官也。”
帝于是登延灵之台,盛斋存道,其四方之事,权委于冢宰焉。至七月七日,乃修除宫掖之内,设座殿上,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帐,然九光之灯,设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酒,躬监肴物,为天官之馔。帝乃盛服立于陛下,敕端门之内,不得妄有窥者。内外寂谧。以俟云驾。
至二唱之后,忽天西南如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庭间。须臾转近,闻云中有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复半食顷,王母至也。县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狮子,或御白虎,或骑白麐,或控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万,光耀庭宇。既至,从官不复知所在。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侧近鵉舆,皆身长一丈,同执彩毛之节,佩金刚灵玺,戴天真之冠, 咸住殿前。王母唯扶二侍女上殿,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褂,容眸流眄,神姿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锦袷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分头之剑。头上大华结,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琼凤文之舄。视之可年卅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 颜绝世,真灵人也。下车登床,帝拜跪,问寒温毕,立如也。
因呼帝共坐,帝南面,向王母。母自设膳,膳精非常。丰珍之肴,芳华百果,紫芝萎蕤,纷若填樏。清香之酒,非地上所有,香气殊绝,帝不能名也。又命侍女索桃,须臾,以鎜盛桃七枚,大如鸭子,形圆,色青,以呈王母。母以四枚与帝,自食三桃。桃之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录核。母曰:“何谓?”帝曰:“欲种之耳。”母曰:“此桃三千岁一生实耳,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如何!”帝乃止。于坐上酒觞数过,王母乃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龢之笙,又命侍女石公子击昆庭之钟,又命侍女许飞琼鼓震灵之簧,侍女阮凌华拊五灵之石,侍女范成君击洞庭之磬,侍女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又命侍女安法婴歌元灵之曲。其词曰:“
大象虽寥廓,我把天地户。披云沉灵舆,倏忽适下土。
空洞成元音,至灵不容冶。太真嘘中唱,始知风尘苦。
颐神三田中,纳精六阙下。遂乘万龙輴,驰骋眄九野。”
二曲曰:“
元圃遏北台,五城焕嵯峨。启彼无涯津,泛此织女河。
仰上升绦庭,下游月窟阿。顾眄八落外,指招九云遐。
忽已不觉芳,岂寤少与多。抚璈命众女,咏发感中和。
妙畅自然乐,为此玄云歌。韶尽至韵存,真音辞无邪。”
歌毕,帝乃下地叩头,自陈曰:“彻受质不才,沉沦流俗,承禅先业,遂羁世累。政事多阙,兆民不和,风雨失节,五谷无实。德泽不建,寇盗四海。黔首劳毙,户口减半。当非其主,积罪邱山。然少好道,仰慕灵仙,未能弃禄委荣,栖迹山林,思绝尘饵,罔知攸向。且舍世寻真,钻启无师。岁月见及,恒虑奄忽。不图天颜顿集,今日下臣有幸得瞻上圣,是臣宿命合得度世。愿垂哀怜,赐诸不悟,得以奉承切己之教。”
王母曰:“女能贱荣乐卑,耽虚味道,自复佳耳。然女情咨体欲,淫乱过甚,杀伐非法,奢侈其性。咨则裂身之车,淫为破年之斧,杀则响对,奢则心烂,欲则神陨,聚秽命断。以子蕞尔之身,而宅灭形之残,盈尺之材,攻以百仞之害,欲此解脱三尸,全身永久,难可得也。有似无翅之莺,愿鼓翼天池;朝生之虫,而乐春秋者哉!若能荡此众乱,拨秽易韵,保神炁于绦府,闭淫宫而开悟,静奢侈于寂室,爱众生而不危。守兹道戒,思乎灵味,务施惠和,练惜精气,弃却浮丽,令百竞速游。女行若斯之事,将岂无彷佛也。如其不尔,无为抱石而济长津矣。”帝跪受圣戒:“请事斯语。养生之要,既闻之矣。然体非玉石,而无主于恒。炁非四时,而常生于内,政当承御出入,呼吸中适,和液得循,形神靡错,炁既随宜,则魂魄不滞。若使理合其分,炁甄其适,则形可不枯,宅可不废。昔受道书,具以施业之矣。遂不获真验,未为巨益,使精神疲于往来,津液劳于出入,岁减其始,月亏其昔,形亦渐凋,神亦废落。是彻不得所奉于口诀,开暗塞于明堂尔。不审服御可以永久者,吐纳可以延年者,乞赐长生之术,暂悟于行尸之身。若蒙圣诰于即日,臣伏听丽天之教矣。”王母曰:“昔先师元始天王时,及闲居登于聚霄之台。侍者天皇扶桑大帝君,及九真诸王,十分众神仙官。爰延弟子丹房之内,说元微之言。因问我:何为而欲索长存矣?吾因避席叩头,请问长生之术。天王登见,遗以要言,辞深旨幽,实天人之元覌,上帝之奇秘,女今日愿闻之乎?”帝跪曰:“彻小丑贱生,枯骨之余,敢以不肖之躯而慕龙凤之年!欲以朝花之质,希晦朔之期。虽乐远流,莫知以济,涂路坚寒,所要无寄。常恐一旦死于钻仰之难,取笑于世俗之夫。岂图今日遭遇光会,一睹圣姿,而精神飞扬,恍惚大梦。如以涉世千年救护死归之日,乞愿垂哀,诰赐彻元元。”
王母曰:“将告女要言。我曾闻天王曰:夫欲长生者,宜先取诸身,但坚守三一,保尔旅族。金瑛夹草,广山黄本,昌城玉蕊,夜山火玉,逮及凤林鸣酢,西瑶琼酒,中华紫蜜,北陵绿阜,太上之药。风实云子,玉津金浆,月精万寿,碧海琅菜,蓬莱文丑,浊河七荣,动山高柳。北采玄都之绮华,仰漱云山之朱蜜。夜河天骨,昆吾漆沫,空洞灵瓜,四劫一实。宜陵麟胆,炎山夜日。东掇扶桑之丹椹,俯采长河之文藻。素虬童子,九色凤脑,太真虹艹ㄓ(字库无此字,结构上下),天汉巨草。南宫火碧,西乡扶老。三梁龙华,生子大道。有得食之,后天而老。此太上之所服,非中仙之所保。其次药有八光太和,斑龙黑胎,文虎白沫,出于西邱。七元飞节,九孔连珠,云浆玉酒,元圃琼腴,钟山白胶,王屋青敷,阆风石髓,黑阿珊瑚。蒙山白凤之肺,灵邱苍鸾之血。东英朱菜,九节交结,太微嘉禾,琼华脑实,流渊鲸眼,赤河绦璧。北汲太元之酪,中握二仪之脉。云渎聚艾,昆邱神雀,广夜芝草,流渊青狄,真陵雷精,元都平盖。左食神元,右阆玄濑。上屈兰圆之金精,下摘圆邱之紫奈。鵉水灵垥,八孩赤薤,万载一生,流光九队。有得食之,后天而逝。此天帝之所服,非下仙之所逮。其次药有九丹金液,紫华红英,太清九转,五云之浆,元霜绦云,腾跃三黄。东瀛白香,炎洲飞生。八石十芝,威僖九光。西流石胆,东沧青钱。高邱馀粮,精石琼田。太虚还丹,盛次金兰,长光绿草,云童飞千。子得服之,白日升天。此飞仙之所服,地仙之所见也。其下药有松柏之膏,山姜沉精,菊草泽泻,枸杞伏苓,菖蒲门冬,巨胜黄菁,云飞赤版,桃胶朱英,椒麻续断,萎蕤黄连。如此下药,略举其端。草类繁多,名有数千。子得服之,可以延年。虽不长享无期,上升青天,亦能身生光泽,还发童颜,役使群鬼,得为地仙。要且录此,有阶渐寻远胜也。是以天官远妙,灵药别品,灵无奇挺,真仙有域。今不可谓呼吸六气,安在一身。灌溉三官,近出阿庭,浅薄其术,弃而不为,其大戆者也!夫呼吸御精,保明神炁,足以精不脱则永久,炁常存则不死,既得其和,其寿不已。又复不用药物之烦费,营索之劬劳者也。百姓日用,故上品谓之自然者矣。但不得游乎十天,飞我八外,自得纵身于四域之内,亦驻策众灵焉。夫始欲修之,先营其气,太上真经所谓行益易之道,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能易,名上仙籍;不益不易,不离死厄。行益易者,谓常思灵宝也。灵者,神也;宝者,精也。子但爱精握固,闭气吞液,气化血,血化精,精化液,液化骨,行之不倦,神精充溢。为之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髓,六年易筋,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形。形易则変化,変化则道成,道成则位为仙。人吐纳六气,口中甘香,欲食灵芝,存得其味,微息挹吞,从心所适。气者,水也,无所不成,至柔之物,通致神精矣。此元始天王丹房之中所说微言。今敕侍笈玉女李庆孙书出,以相付,子善录而修焉。”
于是王母言粗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帝下席叩头,请留殷勤。王母乃止。王母乃遣侍女郭密香,与上元夫人相问,云:“王九光母敬谢,但不相见四千馀年。 天事劳我,致以愆面。刘彻好道,适来视之,见彻了了,似可成进。然形慢神秽,脑血淫漏,五藏不淳,关胄彭勃,骨无津液,浮反外内,肉多精少,瞳子不夷,三尸狡乱,元白失时,语之至道,殆恐非仙才。吾久在人间,实为臭浊。然时复可游,望以写细念。庸主对坐,悒悒不乐。夫人肯暂来否?若能屈驾,当停相须。”帝不知上元夫人何神人也,又见侍女下殿,俄失所在。须臾,郭侍女返,上元夫人又遣侍女答问云:“阿环再拜,上问起居。远隔绦河,扰以官事,遂替颜色,近五千年。仰恋光润,情系无违。密香至,奉信,承降尊于刘彻处,闻命之际,登当颠倒。先被大帝君敕,诣元洲,校定天元,正尔暂往。如是当还,还便束带,须臾少留。”帝因问上元夫人由。
王母曰:“是三天真皇之母,上元之官,统领十方玉女之名录者也。”当二时许,上元夫人至,来时亦闻云中箫鼓之声。既至,从官文武千馀人,皆女子,年同十八九许,形容明逸,多服青衣,光彩耀日,真灵官也。夫人年可廿馀,天姿清辉,灵眸绝朗,服赤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头作三角髻,馀发散垂之至腰,戴九灵夜光之冠,带六出火玉之佩,垂凤文琳华之绶,腰流黄挥精之剑。上殿向王母拜,王母坐而止之,呼同坐,北向。夫人设厨,厨之精珍,与王母所设者相似。王母敕帝曰:“此真元之母,尊贵之神,女当起拜。”帝拜,问寒温,还坐。夫人笑曰:“五浊之人,耽湎荣利,嗜味浮色,固其常也。且彻以天子之贵,其乱目者,倍于常人焉。而复于华丽之墟,拔嗜欲之根,愿无为之事,良有志也。”王母曰:“所谓有心哉!”
上元夫人谓帝曰:“女好道乎?闻数招方士,祭山岳,祠灵神,祷河川,亦为勤矣。而不获者,实有由也。女胎性暴,胎性奢,胎性淫,胎性酷,胎性贼,五者恒舍于荣卫之中,五脏之内,虽锋鋩良针,固傩愈矣。暴则使气奔而神攻,是故神扰而气竭。淫则使精漏而魂疲,是故精竭而魂消。奢则使真离而魄秽,是故本游而灵臭。酷则使丧仁而自攻,是故失仁而服乱。贼则使心斗而口乾,是故内战而外绝。五者皆是截身之刀锯,刳命之斧钺。虽复疲好于长生,而不能遣兹五难,亦何为损性而自劳乎?然由是得此小益,以自知往尔。若从今已,舍尔五性,反诸柔善,明务察下,慈务矜冤,惠务济穷,赈务施劳,念务存孤,惜务及身,恒为阴德,救济死厄,亘久孜孜,不泄精液,于是闭诸淫,养尔神,放诸奢,从至俭,勤斋戒,节饮食,绝五谷,去臭腥,鸣天鼓,饮玉浆,荡华池,叩金梁,按而行之,当有冀耳。今阿母迂天尊之重,驾降蟪蛄之窟,屈霄虚之灵鸾,诣孤鸟之俎。且阿母至戒,妙唱元发,验其敬勖节度,明修所奉,比及百年,阿母必能致女于玄都之墟,迎女于昆阙之中,位以仙官,游迈十方。吾言之毕矣,子历之哉!若不能尔,无所言矣。”
帝下席跪谢曰:“臣受性凶顽,生长乱浊,面墙不启,无由开达。然贪生畏死,奉灵敬神。今日受教,此乃天也。辄戢圣令以为身范,是小丑之臣当获生活,唯垂哀护,愿赐元元。”夫人使帝还坐。王母谓夫人曰:“卿之戒言,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至意。”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若其无忠志, 【 《广记》:若其志道。】 则心疑真信,嫌惑之徒,勿畏急言。急言之发,欲成其志耳。阿母既有念,必当赐以尸解之方耳。”王母曰:“此子勤心已久,而不遇良师,遂欲毁其正志,当疑天下必无仙人。是故发我阆宫,暂舍尘浊,既欲坚其仙志,又欲令向化不惑也。今日相见,令人念之。至于尸解下方,吾甚不惜。复三年,吾必欲赐以成丹半剂,石象散一具,与之则彻不得复停。当今匈奴未弥,边陲有事,何必令其仓卒舍天下之尊,而便入林岫也。但当问笃向之志,必卒何如。如其回改,吾方数来。”王母因抚帝背曰:“女用上元夫人至言,必得长生,可不勖勉。”帝跪曰:“彻书之金简,以身模之焉。”帝又见王母巾笈中,有卷子小书,盛以紫锦之囊。帝问:“此书是仙灵之方邪?不审其目,可得瞻眄否?”
王母出以示之曰:“此《五岳真形图》也。昨青城诸仙就我求请,今当过以付之。乃三天太上所出,其文秘禁极重,岂女秽质所宜佩乎?今且与汝《灵光生经》,可以通神劝志也。”帝下地叩头,固请不已。王母曰:“昔上皇清虚元年,三天太上道君下覌六合,瞻河海之短长,察邱岳之高卑,立天柱而安于地理,植五岳而拟诸镇辅,贵昆陵以舍灵仙,尊蓬邱以馆真人,安水神乎极阴之源,栖太帝于扶桑之墟。于是方丈之阜,为理命之室;沧浪海岛,养九老之堂。祖瀛元炎,长元流生,凤麟聚窟,各为洲名。并在沧流大海元津之中,水则碧黑俱流,波则振荡群精。诸仙玉女,聚于沧溟,其名难测,其实分明。乃因川源之规矩,睹河岳之盘曲。陵回阜转,山高陇长,周旋委蛇,形似书字。是故因象制名,定实之号。画形秘于元台,而出为灵真之信。诸仙佩之,皆如传章,道士执之,经行山川。百神群灵,尊奉亲迎。女虽不正,然数访山泽,叩求之志,不忘于道。欣子有心,今以相与,当深奉慎,如事君父,泄示凡夫,必致祸及也。”
上元夫人语帝曰:“阿母今以琼笈妙蕴,发紫台之文,赐女八会之书,《五岳真形》,可谓至珍且贵,上帝之元覌矣。子自非受命合神,弗见此文。今虽得其真形,覌其妙理,而无五帝六甲左右灵飞之符,太阴六丁通真遁虚玉女之箓,太阳六戊招神天光策精之书,左乙混吨东蒙之文,右庚素收摄杀之律,壬癸六遁隐地八术丙丁入火九赤班之符,六辛入金致黄水月华之法,六己石精金光藏影化形之方,子午卯酉八禀十诀,六灵威仪丑辰未戌地真素诀,长生紫书,三五顺行寅申巳亥紫度炎光内视中方。凡阙此十二事者,何以召山灵,朝地神,总摄万精,驱策百鬼,来虎豹,役蛟龙乎?子所谓适知其一、未见其他也。”
帝下席叩头曰:“彻下土浊民,不识清真,今日闻道,是生命会遇。圣母今当赐与《真形》,修以度世。夫人今告彻,应须五帝六甲六丁六戊致灵之术,既蒙启发,宏益无量。唯愿告诲,济臣饥渴。得使已枯之木,蒙灵阳之润;焦炎之草,幸甘雨之溉。不敢多陈,愿赐指授。”上元夫人曰:“我无此文也。昔曾扶广山见青真小童,有此金书秘字,云求道益命,千端万绪,皆须五帝六甲灵飞之术,六丁六壬名字之号,得以请命延算,长生久视,驱策众灵,役使百神者也。其无六甲要事,唯守《真形》者,于通灵之来,必无阶矣。女有心可念,故相告篇目耳。幸复广加搜访焉。”帝固请不已,叩头流血。上元夫人曰:“吾无此文,所以相示十二事者,欲令女广寻博求,以参《真形》之用耳。”
王母乃告上元夫人曰:“夫《真形》宝文灵官所贵。此子守求不已,誓以必得。故亏科禁,特以与之。然五帝六甲,通真招神,此术眇貌,必须精洁至诚,殆非流浊所宜施行。吾今既赐彻以《真形》,夫人当授以致灵之途矣。吾尝忆昔日与夫人共登元陇朔野,及曜真之山,视王子童,王子童乃就吾请求太上隐书。吾以三元秘言,不可传泄于中仙,夫人时亦有言,见守助子童之言志矣。吾既难违来意,不独执惜。至于今日之事,有以相似。后造朱火丹陵,食灵瓜,其味甚好,忆此未久,而已七千岁矣。夫人既已告彻篇目十二事毕,必当匠而成之,何缘令人主稽颡请乞,叩头流血耶?”上元夫人曰:“阿环不苟惜,向不持来耳。此是太虚群文真人赤童所出,传之既自有男女之限禁,又宜授得道者。恐彻下才,未应用此耳。”
王母色不平,乃曰:“若天禁漏泄,犯违明科,传必其人,授必知真者,何缘夫人向下才而说灵飞之篇目乎?妄言则漏,妄说则泄,说而不传,是谓炫天道,此禁岂轻于传也?别敕三官司直推夫人之轻泄也。吾之《五岳真形》文,乃太上天皇所出,其文宝妙而为天仙之信,岂复应下授之于刘彻也耶?直以孜孜之心,数请川岳,勤修斋戒,以求神仙之应。志在度世不遭明师。故吾等有以下眄之耳。至于教仙之术,不复限惜而弗传。夫人但有致灵之方,能独执之乎?吾今所以授彻《真形》文者,非谓其必能得道,欲使其精诚有验,求仙之不惑,可以诱进向化之徒。又欲令悠悠者知天地间有此灵真之事,足以却不信之狂夫耳。吾意在是矣。然此子性气淫暴,服精不纯,何能得成真仙,浮空参差十方乎?勤而行之,适足以不死耳。明科所云:非长生难也,闻道难;非闻道难也,行之难,非行之难也,终之难。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明师能授人妙术,不能使人必为。何足隐之也。夫人不当忆向为长桑公子请吾求八光挥疾药玉树方乎?”
上元夫人有惭色,跪谢曰:“谨受命矣。但阿环昔幼学道于广都之邱,建木丹诚术数未成之时,倒景君、无常先生。此二人,盖太清元和天之灵官也。见授六甲左右灵飞方十二事。初授之日,二君告阿环曰:初学道者,听四十年一传;得道者,四百年一传;得仙者,四千年一传;得真者,四万年一传;得升太上者,四十万年一传。女受传女,男受传男,太上科禁,已表于昭生之符矣。阿环受书以来,凡传六十八女子,贤大女郎抱兰,即阿环之弟子也。阿环所授者,固不可以授男也。伏见扶广山青真小童,往受太微中元君五帝六甲灵飞遁虚天光左右策精等方,凡十二事,与阿环所受者同。文一无异也。青真,男官也,未闻复有所授。此子先是阿环学入火弟子,今正敕取,以授彻也。先所以告彻篇目者,意是愍其有心,将欲坚其专气,令且广求。他日与之,亦欲以男授男,承科而行,既勤而获,令知天真之珍贵。非徒苟执,炫泄天道矣。本情如此,阿环主臣,愿不罪焉。阿母《真形》之妙,灵人传信,天仙寳贵,封之金台,佩入紫微。乃经行而前,卫门大虎却伏抱关出,过太清则振身瑶房。左遨沧海,长揖东蒙,右接常阳,下盼版桐。泛彼八海,则乘蚪从龙;游此名山,则众真奉迎。动有云轮羽盖,静可长存永安,至术洪矣。初不传地官,阿母今乃授于淫浊之尸,赐于枯骨之身,可谓太不宜矣!况阿环有六甲下术,唯驱策百灵,致日月之华精,藏匿形影,化生万物,出入水火,唾叱杳冥,彻视反听,收束千精。乘虎豹以驱驰,采月华以长生。隐沦八地,回倒辰星,久视轻身,与天相倾耳。安得及太上之灵书,八会之奇文乎?用之眇貌,可以游景灵之宫,纷纷飙飙,登流霞之堂臣。五岳之主,挹蕊醴之觞,驾九龙以虚腾,落紫鸿而元翔耶?”王母笑曰:“先失自可恕乎?”
上元夫人即命侍女纪离容,径到扶广山,敕青真小童,出六甲左右灵飞致神之方十二事,来以授彻也。须臾,侍女还,捧八色玉笈,凤文之蕴,以出六甲之文。元光明曜,真华炜焕。云:“青真小童问讯弟子阿昌言:向奉诣绦河,摄南真七元君,检校群龙猛兽之数,事毕过门受教。承阿母相邀,诣刘彻家,不意天灵至尊,乃复下降于臭浊中也。不审起居比来如何?侍女纪离容至,云:尊母欲得金书秘字六甲灵飞左右策精之文十二事,欲授刘彻。辄封一通付信曰:彻虽有心求慕,实非仙才。讵宜以此术传泄于行尸乎?阿昌近在帝处,见有上言者甚众,云:山鬼哭于聚林,孤魂号于绝域,兴师旅而族有功,忘赏劳而刑士卒。纵横白骨,烦扰黔首,淫酷自咨,罪已彰于太上,怨已见于天气。嚣言互闻,必不得度世也。真尊见敕,不敢违耳。”王母笑曰:“言此子者诚多愆, 帝亦不必推也。夫好道慕仙者,精诚志念,斋戒思愆,辄除过一月;克己反善,奉敬真神,存真守一,行此一月,辄除过一年。彻念道累年,斋亦勤积,屡祷名山真灵,愿求度脱,校计功过,殆以相掩。但自今已去,勤修至诚,奉上元夫人之言,不宜复奢淫暴虐,使万兆劳残,冤魄 穷鬼,有被掘之诉,流血之尸,忘功赏之辞耳。”
于是上元夫人离席起立,手执八色玉笈,凤文之蕴,仰天向帝而祝曰:“九天浩洞,太上耀灵。神照玄寂,清虚朗明。登虚者妙,守气者生,至念道臻,寂感真诚。役神形辱,安精年荣。授彻灵飞,及此六丁。左右招神,天光策精。可以步虚,可以隐形,长生久视,还白留青。我传有四万之纪,授彻,传在四十之龄。违犯泄漏,祸必族倾。反是天真,必沉幽冥。尔其慎祸,敢告刘生。尔师主是青童小君,太上中黄道君之师真,元始天王入室弟子也。姓延陵,名阳,字庇华。形有婴孩之貌,故仙官以青真小童为号。其为器也,环朗洞照,圣周万変。元镜幽鉴,才为真隽。游于扶广,权此始运。宫馆元圃,治仙职分。子存师君,从尔所愿,不存所授,命必倾陨。”上元夫人祝毕,乃一一手指所施用节度,以示帝焉。
第一篇,有五帝六甲左右灵飞之符。
第二篇,有六丁通真遁虚玉女之箓。
第三篇,有太阳六戊招神天光策精之书。
第四篇,有左乙混吨东蒙之文。
第五篇,有右庚素收摄杀之律。
第六篇,有壬癸六遁隐地八术之方。
第七篇,有丙丁入火九赤班纹之符。
第八篇,有六辛入金致黄水月华之法。
第九篇,有六己石精金光藏影化形之方。
第十篇,有子午卯酉八禀十诀六灵威仪。
第十一篇,有辰戌丑未地真曲素之诀,长生紫书三五顺行。
第十二篇,有寅申巳亥紫度炎光内视中方。
凡十二事都毕,因复告帝曰:“夫五帝者,方面之天精;六甲者,六位之通灵。太阴有潜空之妙,遁灵履机之神,秋含春挺,千真之生。动则寂应成波,静则川陵缅平。所以毫末不移,浩岳可倾赫哉!太阳之招神,策万灵而驱驰,六戊飞而神畅。天光因景以扬晖,西乡激电而砰磕,东桑空震以成雷。盖阳灵之昺赫,实九天之元威。左乙混洞,万物始通,阳微其升,苍晖应龙。轻云扬景,飙胎潜风。神妙集于有宅,真感应而必钟。万春回始,是为东蒙。右庚素秋,敛散聚气,摄万神而我役。白虎动以彭勃,少女起而通真。延九天之眄视,金精地灵,来为身卫。馘彼邪恶,故称摄杀之律。壬癸六遁,沉沦无根,藏蔽万锋,移行邱山,隐地匿影,崩流塞川,八术六奇,万胜常全,佩我六遁,久视长存。丙丁入火,凌烟云汉,九赤龙书,翳蔚朗焕。尔用斑符,致千灵以朝谒;乃由丙神,回丹火以冲散。炎光上术,妙乎异覌,六辛入金,飞害销磨。致日精,得阳光之珠;求月魄,获黄水之华。能致八石之灵菌,能引扶桑之丹霞。酣云浆于丹庭,腾碧川于元河。其用少矣!有益盖多。佩此六辛,必造我家。六巳石精,金液流光,変化万端,千载孰当!佩我六巳,易形游行,长生毕天,无复始终。玄哉已书,甚要难冲,子午卯酉,大神四界,方面峙镇,八禀十诀。降灵之来,必由斋祭。万事取成于精慎,千神求通于此术。知我名字,天人可致。丑辰未戌,地真之符。游行五岳,当用紫书。曲素诀辞,可以凌虚。三五顺行,与灵同车。寅申己亥,可禳飞灾。紫度炎光,内视反听。神辞通达,六甲收摄。地司游天,践地,与真。不疑夫此十二事者,上帝封于元景之台,子其秘慎之焉!”
王母曰:“此皆太灵群文,并三天太上所撰,或三皇天真所造校定,或九天文母真人赤童所出。此辈书符,藏于紫陵之台,隐以灵坛之房,封以华琳之函,韫以兰简之帛,约以北罗之素,印以太帝之玺。诸名真贵灵下游山川,看林岫以眇视,察有心之学夫。或告之以道德,或传之以天符。诸学道未成者,受此书文,听四十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十年可顿授二人。得道者,四百年授一人,无其人,八百年并授二人。得仙者,四千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千年可顿授二人。得真者,四万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万年顿授二人。升太上者,四十万年授一人。传非其人,是为泄天道,可授而不传,是为闭天宝。不计限而妄授者,是为轻天老。受而不敬,是为慢天藻。泄、闭、轻、慢,四者取死之刀斧,延祸之车乘也。泄之者身死道路,受土刑而骸裂。闭则目盲耳聋于来生,命凋枉而卒殁。轻则钟祸于父母,诣玄都而考罚;慢则暴终而堕恶道,生弃疾于后世。复有愈兹罪者,则宗断而族灭。同道谓之天亲,同心谓之地爱。为道者当相亲授,共均荣辱,营守真一,珍惜精液,恭养和气,气全神归,心齐灵会。如其不尔,天降尔疠,此皆道之科禁,今故相诫,不可不慎!然此法宜传,但当以年限齐之尔。若便有其人,不必须限讫而授之也。汝欲授《五岳真形》者,董仲舒似其人也。欲行六甲灵飞左右之符者,可传李少君。此二人,得道者也。”
王母又命侍女宋灵宾更取一图与帝,灵宾探怀中得一卷,盛以云锦之囊,形书精明,俱如向巾器中者。王母起立,手以付帝。又祝曰:“天高地卑,五岳镇形。元津激炁,沧泽元精。天回九道,六和长平。太上八会,飞天之成。真仙节信,由兹通灵。泄坠灭腐,宝归长生。彻其慎之,敢告刘生!”祝毕,授帝。帝拜稽首,王母曰:“夫始学道符者,宜别祭五岳诸仙真灵洁斋而佩之。今亦以六甲杂事须用节度相与,可明依案之也。若女遂克明正身,反恶修善,后三年七月,更来告女要道也。”须臾,殿南朱雀窗中,忽有一人来窥看仙官。帝惊问:“何人?”王母曰:“女不识此人耶?是女侍郎东方朔,是我邻家小儿也。性多滑稽,曾三来偷此桃。此子昔为太上仙官,太上令到方丈山助三天司命收录仙家。朔到方丈,但务山水游戏,了不共营和气,擅弄雷电,激波扬风,风雨失时,阴阳错迕。致令蛟鲸陆行,山崩境坏,海水暴竭,黄鸟宿渊。妨农芸田,沉湎玉酒,失部御之和,亏奉命之科。于是九源丈人乃言之于太上,太上遂谪斥,使在人间,去太清之朝,令处臭浊之乡。近金华山二仙人及九疑君,比为陈乞,以行原之。”于是帝乃知朔非世俗之徒也。
时酒酣周宴,言请粗毕,上元夫人自弹云林之璈,鸣弦骇调,清音灵朗,玄风四发,乃歌《步元》之曲,辞曰:
昔涉元真道,腾步登太霞。负笈造天关,借问太上家。
忽过紫微垣,真人列如麻。绿景清飙起,云盖映朱葩。
兰宫敞琳阙,碧空启璚沙。丹台结空构,暐暐生光华。
飞凤踶甍峙,烛龙倚委蛇。玉胎来绦芝,九色纷相拿。
挹景练仙骸,万劫方童牙。谁言寿有终,扶桑不为查。
王母又命侍女田四飞答歌曰:
晟登太霞宫,挹此八玉兰。夕入玄元阙,采蕊掇琅玕。
濯足匏瓜河,织女立津盘。吐纳挹景云,味之当一餐。
紫微何济济,璚轮复朱丹。朝发汗漫府,暮宿句陈垣。
去去道不同,且如体所安。二仪设犹存,奚疑亿万椿。
莫与世人说,行尸言此难。
歌毕,因告武帝仙官从者姓名,及冠带执佩物名,所以得知而纪焉。至明旦,王母别去。上元夫人谓帝曰:“夫李少君者,专念精进,理妙微密,必得道矣。其似未有六甲灵飞之文,女当可以示之。”帝曰:“诺。”于是夫人与王母同乘而去。临发,人马龙虎,威仪如初来时。云气勃蔚,尽为香气。极望西南,良久乃绝。
于是帝既见王母及上元夫人,乃信天下有神仙之事,亦有欲去世计数矣,而淫色咨性,杀伐不休。兆人怨于劳役,死者怨于无辜。其年作甘泉宫、通天台,长安蜚廉馆。朝鲜王攻辽东,都尉乃募天下死罪击朝鲜。八月,甘泉宫内生芝草九茎,诏曰:“甘泉宫中产芝,九茎联叶,上帝博临,不异下房赐朕宏休。其大赦天下。”赐云阳都百户牛酒,作《芝房》之歌。至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人。至元封四年,又行幸雍祠五畤。至元封五年,行内守。至于盛唐,祠虞舜于九疑,登灊山、天柱山。春三月,还至泰山,增封甲子。祠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朝诸侯王。元封六年,行幸回中,作首山宫。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又先以元封二年七月七日,西王母、上元夫人下降于武帝,王母授帝《五岳真形图》、《灵光生经》,上元夫人授六甲灵飞招真十二事。王母及上元夫人见帝之日,多所称说,或延年之诀,致神灵之法,或乘虚之数,步元之术,诸要妙辞。帝乃自撰为一卷,及所授《真形》《经书》六甲灵飞之事。帝乃盛以黄金之箱,封以白玉之函,以珊瑚为轴,紫锦为帏囊,安著柏梁台上,数自斋戒整衣服亲诣朝拜,烧香盥漱,然后执省之焉。
帝自受书已来,出入六年,意旨自畅,高韵自许,以为神真见降,必当度世,强悍气力,不修至诫。乃兴起台馆,劳弊百姓,坑杀降卒,远征夷狄,路盈怨叹,流血皋城。每事不从王母之深言,上元夫人之妙诫,二真遂不复来也。到太初元年十一月乙酉天火烧柏梁台。于是《真形图》、六甲五帝《灵飞经》录十二事、《灵光生经》及自撰所受者,凡四卷共函烧失。王母当以武帝不能从训,故以火灾之耳。但帝先承王母言,以元封三年七月斋戒,以《五岳真形图》授董仲舒登受;帝又承上元夫人言,以元封四年七月斋戒,以五帝六甲灵飞十二事授李少君登写受,此书得传行于世者,先传此二君以存矣。帝既失书,悔不行德,自知道丧。其后东方朔一旦乘云龙飞去,同时众人见从西北上冉冉, 仰望良久,大雾覆之,不知所在,帝愈懊恼。其年禅蒿里,祠后土,东临渤海,望祠蓬莱,仰天自誓,重要灵应,而终无感。春,还受计于甘泉,二月,起建章宫。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色尚黄,数用五,定官名、协律吕,此本王母意也。至太初二年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以太初三年正月行幸,东巡海上。夏四月,还,修封泰山。以太初四年起明光宫,改号天汉。元年正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至天汉二年春,行幸东海,还,幸回中。三月,行幸泰山,修封祠明堂。至太始三年五月,行幸东海,山称万岁。冬,赐行所道户钱五千馀,鳏寡孤独者,人帛一匹。太始四年三月,行幸泰山,祠西王母,求灵应。征和四年春,行幸东莱,临大海,清斋,祀王母、上元夫人求应亦不得。还,行幸泰山,修封。庚寅,祀于明堂,改号后元。元三正月,行幸甘泉宫,郊泰畤。秋七月,地震。涌泉。二年春,朝诸侯王于甘泉宫,赐宗室。二月,帝疾,行幸盩室五柞宫。丁卯,帝崩,入殡未央前殿。
三月,葬茂陵。山陵之夕,帝棺自动而有声,闻宫外,如此数过。 又有芳香之气异常。陵毕,于是坟埏间大雾,门坏。雾经一月许日。帝冢中先有一玉箱,一玉杖,此是西胡康渠王所献,帝甚爱之,故入梓宫中。其后四年,有人于扶风市中买得此二物。帝时左右侍人,有识此物,是先帝所珍玩者,告之有司,有司诘辞,买者,乃商人也。从关外来诣郿市,见一人于北车巷卖此二物,责素三十匹,钱九万,即售之。度实不知卖箱杖主名,昨来洛市,因见诘此二物,事实如辞。有司以闻,二物簿入官,遗商人勿问。帝未崩时,先诏以杂书四十馀卷,常所读玩者,使随身敛于棺内。
至元康二年,河东功曹李友,入上党抱犊山采药,于岩室中得所葬之书,盛以金箱,书卷后题东覌臣姓名,记书月日,武帝时也。河东太守张纯,以经箱奏进。帝问武帝时侍臣,有典书郎冉登,见书及箱,流涕曰:“此是孝武皇帝殡敛时物也。臣当时以著棺中,不知何缘得出耳。”宣帝大怆然惊愕,以书交付武帝庙中。其茂陵安完如故,而书箱玉杖忽出地外;又物尚鲜盛,无点污也。见之者亦甚惑,不能名之矣。按《九郁龙真经》云:得仙之下者,皆先死。过太阴中,炼尸骸,度地户,然后乃得尸解去耳。按武帝箱杖杂书,先并随身入椁,乃从无间忽然显出,货杖于市,书见山室,自非神変幽妙,孰有如此者乎?明武帝之死,尚未可知应运灵化。又王莽篡位到地皇二年,莽使通祭汉家诸陵,言符瑞之意,使者到茂陵,闻地中大噫吒而长叹者四,使者悚怖以闻莽。莽曰:
“武帝当恨吾祠祭之晚耳。”又特更祭以太牢。
所葬书目:
《老子经》二卷。
《太上紫文》十三卷。
《灵蹻经》六卷。
《太素中胎经》六卷。
《天柱经》九卷。
《六龙步元文》七卷。
《马皇受真术》四卷。

156
两汉 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杨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馀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緪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己,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世利之华,暗道德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说之徒,风飑电激,并起而救之,其馀猋飞景附,霅煜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䵷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遇时之容,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埽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和,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寗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烈炳乎后人,斯非亚与!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惠降志于辱仕,颜潜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脩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隋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榷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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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隋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满,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曰: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沈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民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于太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得而修也。亚斯之代,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绝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迺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县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喆,备哉粲烂,真神明之式也。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宸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尚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㧑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服,奕世勤民,以方伯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钺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恪。至于参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螭其师,革灭天邑。是故谊士华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欤﹖亦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照,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乎鬼区,匿亡回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浑元,内沾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亡与亢。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涣扬寓内,而礼官儒林屯用笃诲之士,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与!
  于是三事岳牧之寮,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辨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辉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洋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趣,济济翼翼,峨峨如也。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亦宜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因定以和神,答三灵之蕃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心。瞻前顾后,岂薎清庙惮敕天命也﹖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以垂精游神,苞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谊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感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扬洪辉,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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