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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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 李东阳

若有人分衡门之下、兰渚之滨,体貌质野,意象清真。植丛菊兮十株,抚孤桐兮五弦。朝咏“结庐”诗,暮诵“归来”篇。盖慕陶靖节之为人也,遗世绝俗,自称为葛天氏之民。尔其傲睨江湖,透迤冈阪。倚秋旻而长啸,惊落景之方短。藜杖纡徐其却立,芒屩逍遥其未返。登西丘而左顾,涉东皋而右盼。时宿留以延伫,忽南山之在眼。澹秋色兮将夕,思美人兮何极!瞻孤云兮归来,与飞鸟兮俱息。慨岁华之迟暮,及草木之萧瑟。寄缅怀于太古,聊一感于山色。方其崭岩㟙崿,如斗如却;弛张廓翕,如揖如拱。飘扬兮如骤,偃蹇兮如立。倏敛藏兮既定,渺不知其所入。
当予之始遇也,伥伥皇皇,心志交驰。四顾傍徨,不暇走趋。俯仰之间,万景毕露。披襟一笑,倾盖如故。神之既交,窅窅冥冥。一尘不干,彼此志形。太虚寥寥,何物非假?随所寓托,物无不可。盖于是不知山之为山,我之为我也。
夫物有化机,相为终始。情感气应,谁之所使?出于自然,乃见真尔。锦彩之炫烂,适足以瞽吾之目;笙簧之聒杂,适足似聩吾之耳。故达人之放浪,独钟情于山水。而乐水者之动荡,又不如乐山者之静而止也。
呜呼!南山之闲闲兮,繁我之乐不可以言传。南山之默默兮,繁我之乐不可以意识。彼逆旅之相遭,岂茫茫其求索!惟物我之无间,始忘情于声色。盍反观乎吾身?决天地之充塞。彼南山兮何事?仅乃胸中之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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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 江盈科

为令之难,难于催科。催科与抚字,往往相妨,不能相济。阳城以拙蒙赏,盖由古昔为然,今非其时矣!
国家之需赋也,如枵腹待食;穷民之输将也,如挖脑出髓。为有司者,前迫于督促,后慑于黜罚,心计曰:“与其得罪于能陟我、能黜我之君王,不如忍怨于无若我何之百姓。”是故号令不完,追呼继之矣;追呼不完,槌楚继之矣;槌楚不完,而囹圄、而桎梏。民于是有称贷耳;称贷不得,有卖新丝、粜新谷耳;丝尽谷竭,有鬻产耳;又其甚,有鬻妻、鬻子女耳。如是而后赋可完,赋完而民之死者十七八矣!
呜呼,竭泽而渔,明年无鱼,可不痛哉!或有尤之者,则应曰:“吾但使国家无逋赋,吾职尽矣:不能复念尓民也。”余求其比拟,类驼医然。
昔有医人,自媒能治背驼,曰:“如弓者,如虾者,如曲环者,延吾治,可朝治而夕如矢。”一人信焉,而使治驼。乃索板二片,以一置地下,卧驼者其上,又以一压焉,而脚躧焉。驼者随直,亦复随死。其子欲呜诸官,医人曰:“我业治驼,但管人直,哪管人死!”
呜呼!世之为令,但管钱粮完,不管百姓死,何以异于此医也哉!夫医而至于死人,不如听其驼焉之为愈也;令而至于死百姓,不如使赋不尽完之为愈也。虽然,非仗明君躬节损之政,下宽恤之诏,即欲有司不为驼医,不杀人,可得哉?噫!居今之世,无论前代,即求如二祖时,比岁蠲,比岁免,亦杳然有今古之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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