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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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 王韬

  余生甫里,即以唐陆天随而得名。天随子隐居不仕,时与皮日休唱和,自号甫里先生,尝作《江湖散人传》以见志。没后,亮节高风,里人思之不置。以先生在时喜斗鸭,有斗鸭栏,乃凿地为池沼,方塘如鉴,一水潆洄。中央筑一亭,曰“清风亭”,东西通以小桥,四周环植榆柳桃李。盛夏新绿怒生,碧阴覆檐际,窗棂四敞,凉飙飒然,袭人襟裾。中供天随子像,把卷危坐,须眉如生。去亭百数十武,先生之墓在焉。或云后人葬其衣冠处,将以留古迹而寄遐思者也。亭中楹联颇夥,余师青萝山人一联云:白酒黄花,九日独高元亮枕;烟蓑雨笠,十年长泛志和船。特举二君以比拟先生,当矣。
  池种荷花,红白相半。花时清芬远彻,风晨月夕,烟晚露初,领略尤胜。里中诗人夏日设社于此亭,集裙屐之雅流,开壶觞之胜会。余亦获从诸君子后,每至独早。时,余年少嗜酒,量颇宏,辄仿“碧筩杯”佳制,择莲梗之鲜巨者,密刺针孔,反复贯注,自觉酒味香洌异常,一饮可以数斗。又取鲜莲瓣糁以薄粉,炙以香膏,清脆可食,亦能疗饥。社友群顾余而笑曰:“子真可谓吞花卧酒者矣!”
   每岁六月二十四日,必折简招邀群彦,为荷花祝生日。闺秀能诗者亦许入社,但不亲至耳。丁未顾慧英女史擅场,戊申曹素雯女史压卷。徐淑才高,秦嘉为之退避,洵足生闺阁光而为巾帼吐气也已。余定莲为君子之花,具有四德:香清,韵远,品洁,色纯;乃不解阿谀者流,以高人静士之容下拟幸臣之貌莲花似六郎一语不诚千古奇冤哉!
  观荷之约,以花开日为始,三日一会,肴核以四簋为度,但求真率,毋侈华靡。甫里本属水多,多菱芡之属。沉李浮瓜,青红错杂,堆置盘中,亦堪解暑。
  诸社友以先生生平固喜蓄鸭,因于池畔另辟鸭舍,蓄白鸭数头,修洁可爱。红衣翠盖问,点缀以白羽翩跹,亦复不俗。池劳环围石阑,阑柱悉凿鸭,其首皆回向先生,以先生固背北面南也。鸭在羽族中,蠢然一物耳,自先生有“能言”一语,遂足供园林清玩,泃乎文人之口不可测也如此。
  余违甫里几四十年,回首前尘,无殊梦影。每值荷花盛开,辄若置身于莲亭鸭沼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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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欧阳修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沛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
  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也,道不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先辈之文浩乎沛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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