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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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苏轼

  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远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绝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派别者也。而白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
  熙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圭办其事。仲文、子圭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馀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甲李迁之于此,六十年矣。
  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绝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鐍以护之。
  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岁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远废坏而犹有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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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黄庭坚

  某顿首郑殿直,颇能道在官,曲折知官,况亦不恶也,事业宜深自修蕴,而处同僚中,须亲睦勿露圭角也!仕路风波三折,肱乃知为良医耳!或因公家干,委能至此相见否?有一事,奉烦为审问,闻前权江安尉屈伸,有女弟,欲择一士人归之,比有一来,从学举子玉山刘瑜,字倩玉,年二十,颇卓立,以乡里难得,㛰对,初道屈氏㛰,乃以为恐为门下之羞,老夫劝之曰:士大夫立身非一轨,㛰屈氏何害?渠家尊长,乃来见恳,若屈家犹在泸南,试与子细问,当示一报,便可致礼而往矣!刘君,决可依者也。顷辱惠书审在,公夙夜体力轻,安为慰虞,候周章及峨眉僧晓贤,去继奉书,皆彻几案否?某寓舍己渐,完使令者,但择三四人,差谨麃者耳!既不出谒,所与游者亦不多,山花野草,微风动摇,以此终日,衣食所资,随缘厚薄,更不劳治也!此方米既胜,黔中饱饭摩腹,婆娑以卒,岁耳间居,亦绝不作文字,有乐府长短句数篇,后信写寄,未缘会集,千万勤官,自寿偷馀,日近诗书。
  戎州通判戴景宪奉议:其人清慎和粹,年虽尚少,有老成之气,与之游,可爱也,闻安抚司勾当成急阙,亦闻王帅存心之美,待官属礼意周旋,甚欲佐其下风,计主人闻此君之义亦乐之,但恐先有求嘱者,已诺之耳,不欲数作王帅书,请因事为达此意。
  比因还部兵,奉书当已彻几下,盛暑小雨,比来日用佳否,子飞子、均子予想数相见否?每相聚,辄读数叶,前汉书甚佳,人胸中久不用古今浇灌之,则俗尘生其间,照镜觉面目可憎,对人亦语言无味也,不肖累日来意,思极不佳,初疑其欲作大病,熟思之,乃是卧簟达旦,夜中不加寝衣耳!既而彻簟敷席,小忍烦而加衣,遂无恙,恐鲜君到,说累日病,故具之鲜君阆中,修谨读书,知意味者也,以故人书到此,见其宗人,其宗润屋也,治杨朱之术,故一毛不可拔,以此困于逆旅,谕三四平日与游者乃能上道意,望泸人稍能薄济之如何百冗草草,比承小疾,遂之不除,虽调护之不至,亦是奇耦气数中小小郁滞耳,秋气在中旬计,得此即安快?主人骤去职,出于意表,想不能不耿耿公之在幕府,所以为知已者,异于凡流,想胷中亦未易平然,可置是事为善谋,行李令得理所度,不必仓皇去泸州,畧令舟楫整备,乃下江津,治荆南之行为佳耳。渠诸郎多贤,必能从容治行,李不令老人动念也,自此时,当奉书密上座,本到泸,止为范公营斋粮度,今亦难然,业已成行,亦不头留耳,脾无令病,慎养气,慎作病之食,少饮酒,以身为本,勿以小事汨其中,安乐法也,馀复何道?
  两辱手诲,承病起及,今乃安和矣,能以覆辙兢慎如此,即是万全安乐人矣!人生以身为本,其馀于我何有?自今可研物理、求道术,否王帅之去,民有甘棠之思,而门下士失嘉木之荫,想亦耿耿不易平也!或闻有理之者,冀或便得一阙耳,未缘会集,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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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刘向

  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议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于是严遂惧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韩傀者。至齐,齐人或言:“軹深井里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遂阴交于聂政,以意厚之。聂政问曰:“子欲安用我乎?”严遂曰:“吾得为役之日浅,事今薄,奚敢有请?”于是严遂乃具酒,觞聂政母前。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愈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养亲。亲供养备,义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语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闻足下义甚高,故直进百金者,特以为夫人粗粝之费,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举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已者用。”
  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亲不幸,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傀。傀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卫设,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具车骑壮士,以为羽翼。”政曰:“韩与卫,中间不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则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也,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辞,独行仗剑至韩。
  韩适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韩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聂政尸于市,县购之千金。久之莫知谁子。
  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于尸下。
  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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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柳宗元

  二十五日某白,冯翊严生足下:得生书,言为师之说,怪仆所作《师友箴》与《答韦中立书》,欲变仆不为师之志,屈己为弟子。凡仆所为二文,其卒果不异。仆之所避者名也,所忧者其实也,实不可一日忘。仆聊歌以为箴,行且求中以益己,栗栗不敢暇,又不敢自谓有可师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为薄世笑骂,仆脆怯,尤不足当也。内不足为,外不足当,众口虽恳恳见迫,其若吾子何?实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详读之,仆见解不出此。
  吾子所云仲尼之说,岂易耶?仲尼可学不可为也。学之至,斯则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败国,卒中矢而死。仲尼岂易言耶?马融、郑玄者,二子独章句师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师,仆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乐而望吾子者矣。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则固吾属事。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又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同异,吾子无以韩责我。若曰仆拒千百人,又非也。仆之所拒,拒为师弟子名,而不敢当其礼者也。若言道、讲古、穷文辞,有来问我者,吾岂尝瞋目闭口耶?
  敬叔吾所信爱,今不得见其人,又不敢废其言。吾子文甚畅远,恢恢乎其辟大路将疾驰也。攻其车,肥其马,长其策,调其六辔,中道之行大都,舍是又奚师欤?亟谋于知道者而考诸古,师不乏矣。幸而亟来,终日与吾子言,不敢倦,不敢爱,不敢肆。苟去其名,全其实,以其余易其不足,亦可交以为师矣。如此,无世俗累而有益乎己,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宗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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